到鄂西北去,这是许多游子向往已久的旅行。
“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宋代改革家、诗人王安石这首千古流传的佳句,基本勾勒出荆楚大地上的“红旗渠”——引丹大渠沿路沃野岗地魅力十足的风光景色。
记得,2003年,还是在武汉大学法学毕业论文答辩的时候,一位曾经在鄂西北当过知青的教授就曾经和我谈过鄂西北“地下长龙”——人造隧洞清泉沟景观,还有被誉为“亚洲第一”岗地长渠——引丹大渠沿路风土人情。那时候,自己还没有体会出这片神奇而美丽的土地孕育出多么醉人的山、渠、人。
步入中年,回首往事,难得有打动我的地方风情,但我却深爱着鄂西北风情这一首诗歌。这不仅仅是我一直生活与工作在这片土地上缘故,更重要的是这片土地流淌着一首又一首热情、奔放、向上动人心弦的歌曲,孕育出一批又一批忧国忧民、善良淳朴、无私奉献的优秀儿女,浸透着一代又一代党政军民智慧、心血和动人肝肠的故事。我将用自己幼稚的诗句和语言,贯穿本文的始终。
清泉沟隧洞
不了解清泉沟隧洞工程老一代建设者,就不了解今天的鄂西北。
这个地方外地人叫“三山”,更是鄂西北有名的“西伯利亚”、“北大荒”。清泉沟隧洞就是直接穿大山寨、二劈山、马山三座山“一水穿三山”的隧洞。
解放初期,这一带依然流传一首民谣:“冬天白茫茫,夏季亮光光,遍地石头生,一年缺九月粮。”那凄惨的情景犹如我们小城出生的词人光未然《黄河大合唱》对口朗诵中听到的:妻离子散天各一方,难道我们永远逃亡?
1969年10月,党中央、国务院以及各级党委、政府领导为把岗地变成“沧海桑田”,历时五年时间,动工兴建了湖北的红旗渠——引丹大渠工程。如今,我屹立在作为建设引丹工程主体工程之一的清泉沟隧洞口遐思默想。
遥想与共和国同时诞生的老河口市水利局退休干部李建国在一次记者采访中回忆的画面:由襄樊市水电局总工程师徐千秋领队背着背包,扛着测量仪器的6人小组从二劈山(引丹大渠渠首)一步一步测到石桥(现襄阳区石桥镇),虽说每天有1毛5分钱的伙食补助,但当时农民生活很困难,无法提供好的饮食。他们的早餐往往就是一碗开水、一个苞谷面馍。20多天的时间,人都瘦了一圈、晒得黝黑......
更想起这样悲壮的一幕:1972年7月1日上午约8点30分,清泉沟附近突下大暴雨约50分钟,降雨量150多毫米,一时间山洪爆发。水浪滔滔之际,清泉沟隧洞里面还有2000多人在战天斗地,施工不止。灾情牵动上级领导的心,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湖北省委和当地各部队以及地县领导都在第一时间赶往现场开展施救,现场基层领导和民工也纷纷主动投入自救、互救的救人活动,国务院要求4小时报一次现场情况,中央军委命令8659部队打开了战备仓库,动用直升机将橡皮艇,折叠舟,救生衣等救援设备及时拉到现场。经19个小时抢救,共救出752人,牺牲64人。
“青春换得江山壮,碧血染将天地红。”这首郭沫若参观赵一曼纪念馆后,书写的这首颂诗。此时此刻,更适合献给长眠于这里城市知青姑娘李悦萍、张玉科等牺牲的烈士们。他们用最原始的工具修清泉沟隧洞,将青春与热血挥洒在这片荒野里。李悦萍,一个活泼可爱的城市姑娘,是当时工地上的第一名女安全员。她却用娇小的身体填住喷射的山泉,用孱弱的肩膀扛住险石,救出同伴脱险。而在一次险情处理中,千斤重的巨石砸在了她那年轻的身躯上,砸碎了她全身的每一块骨头。这个还没来得及享用一天休假的姑娘,就这样把刚满20岁的生命永远留在了那黑沉沉的隧洞里。张玉科,她作为下乡知青到了仙人渡张营公社王家楼村。引丹工程动工开始,她写下决心书,主动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炼红心、上工地、下隧洞,说服本未派她去工地的村干部,背起简单的行李,加入了仙人渡民兵营。那天,当瓢泼大雨引起山洪爆滚滚泥石流涌进4号斜井洞口时,慌乱中,未抓住木架,一个浪头打来,淹没了她那本不刚强的身子。那一年她只有21岁......
如今,人们早把这一切淡忘了,只有那首流传六七十年代得歌曲,大概还能哼出头两句:“二呀二劈山,高呀么高万丈。”可现在再唱它,也早已没有了当年的艰苦卓绝,只剩下了浪漫诗。
顺着清泉沟隧洞口,我与一线工商行政管理同事们以及清泉沟隧洞工程遗留下来的一名老技术人员往下走入隧洞,思想感情却依然在剧烈地翻滚着,矛盾着。的确,山洞里当年还有2000多人在施工,为何我们指挥者没有预先设计脱险计划,避免这种灾难的发生?隧洞里黑不见底,不见尽头,越走,越感到呼吸短促,头晕腿软,由此可以想象当年开挖隧洞的艰难。而且他们是从三座石头山,一座一座山的挖,在地下长廊里度过了多少个日月哪!游人啊,当你们今天愉快地阅读这全长6775米,洞高8米宽7米的清泉沟隧洞数字的时候,当你们手拿先进设备走进洞中时刻,你可曾知道,这6775米凝结着多少施工者的血汗、民工的青春啊,你又有何权利指责那段百姓忍饥挨饿而修筑的水利工程的缺憾呢!
幸好,这时眼前一亮,我们终于走出了清泉沟隧洞口。抬头看,太阳依然挂在天上,光芒所至,清泉沟附近,波光粼粼,一叶扁舟在水面荡漾,这就是被中外水利专家们誉为“天下第一渠首”的我国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渠首所在地——陶岔水渠所在地。
翻开新旧报刊,你可以看到这样的文字标题:1972年地方报刊报道:红心化作依山志 壮丽青春献丹渠——记“一不怕苦,而不怕死”知青李悦萍、张玉科、刁秀枝、王荷香、崔新建同志英雄事迹;2003年,湖北日报刊登的“关注南水北调中线工程 襄樊大地的期盼”等文字,更会领悟到这一批又一批汇聚在鄂西北黄土岗地上的水利建设者们用智慧与汗水、鲜血,创造了辉煌而又沉重的风情文化。
啊,鄂西北,你就是一首诗,一首荡气回肠的诗。如今,大山里清泉沟隧洞与陶岔水渠是诗的韵律,渠水是歌的音符,我们情不自禁地放声一起歌唱:
奔腾了五千年的汉江离去了, 留下了一层层厚厚的神秘, 逐浪滔天的江水肆无忌惮, 吞噬着多少凄凄惨惨...... 抖落了封尘、悲伤和灾难 终于从沉睡中醒来 向太阳展现绿色的微笑 泛滥的历史再不复返 啊,烈士们,你看那远远的天边 开拓者的尖顶帐篷真像墓群 而死亡盛开在二劈山脚下的 建设者的坟茔 则犹如花圃 牛羊成群,庄稼满山,换了人间!
死者的坟墓,生者的花圃。只有在鄂西北这片土地上,生和死才这样和谐和美丽地交织。也正是这种交织,才使得一批又一批水利建设者们从青丝到白发,甘愿将一生献给这里一块土地、一项事业之上,让游客感受出他们心中的海洋。
杜槽河
没有当年这一代又一代的水利建设者,就没有今天的引丹大渠,更没有杜槽河的伟大创举。因为,是他们用血肉之躯,筑成了绵绵13公里,引水渠、泵站、进水闸、清泉沟隧洞、明渠和工程管理处5个单元的湖北红旗渠——引丹大渠,为杜槽河之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顺着引丹大渠行驶,沿岸粼粼波光,一碧万顷,民歌起伏,一片世外桃源的景象。在渠首我们参观了赵岗乡杜槽河“西瓜秧”式的自流灌溉网。
过去,这里连绵起伏的岗地手挽手、肩并肩地站成鄂西北一组荒山野岭,像一群不懂得匍匐的汉子们,将额头越昂越高。这一带村落在没有挖盘山渠以前,社员吃水用水都有困难,常常是“哎呀——”一声,太阳便从岗地上升起,鲜红鲜红的。晨风拂来,红薯地里的秧苗顿时醒来,睁开眼睛,竖起耳朵,它们知道:那一喊声已经打开鄂西北岗地庄稼人的歌喉:
太阳出来啦 照山岗 早晨梆梆梆呀 剁红薯 晌午靠山桩呀 蒸红薯 黑里换个顿呀 喝碗红薯汤 年三十吃一顿呀 白米饭 苦不苦呀 俺们庄稼人
嘹亮的歌声在岗地飘荡,抚摸着那山,抚摸着满山的红薯秧,抚摸着棘刺丛生的山林,在阳光下滚烫烫地流,在山岗上热烈而泼辣地回响。
也许是因为鄂西北庄稼人常常要翻越这一座又一座山岗,这高昂激越的翻山调子变成为他们最喜爱的歌声。所以,当年你倘若行走在这片黄土地上,常常可以看见手轮锄头或赶着耕牛劳作的身影后,飘荡的这种粗狂的歌声......
然而,1957年11月12日,中共湖北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同志率领黄岗、孝感、荆州、宜昌、襄阳五个地委的第一书记、三十五个县委书记,水利局长和省直部分负责同志、工程技术人员等共一百多人的水利建设参观团,参观了鄂西北光化县(现老河口市)赵岗乡杜槽河“西瓜秧”式的自流灌溉网时刻,这里却吟唱起一种格调内容不同的歌曲。
在黑虎山水库与杜槽河前,我们站在河堤岸上,望着水库中的小舟,耳边响起一首依然流传的歌曲:
太阳出来啦 照山岗 修了水库变了样呀 山岗薄地改田能插秧 到处都能闻到稻米香呀 一天三餐都吃大米饭 想吃红薯花钱呀 买点尝尝 买点尝尝
然而,鸿篇巨制,饱蘸着心血和激情,1959年这片干旱缺水,秧苗枯萎的岗地,掀起水利建设的高潮。这年冬季,寒风凛冽中3000劳力在杜槽河红土坡处筑起滚水坝,并在位于现赵岗乡赵岗村北约一公里的红土坡,修建起黑虎山水库一座中型水库。黑虎山水库建成后,在放水管出口不远修了一个分水闸和东西两条干渠,计划灌溉面积11000多亩。当年即改田插秧 600多亩,使过去的黑土岗变成米粮川,给赵岗地区人民群生产生活上带来了很大变化和好处。
当时的中共湖北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同志参观之后,对赵岗“西瓜秧”式灌溉系统的高度评价:“这一伟大创举,不但对襄阳专区、湖北全省,对全国也会产生很大影响!” 1958年12月,周恩来总理签发了“奖给农业社会主义建设先进单位湖北省光化县赵岗人民公社”的奖状,“西瓜秧”灌溉系统成为了全国闻名的水利建设典型。
或许,今天的游客处处感受到庄稼满坡粮满仓,青山绿水,却难以想象出鄂西北群众凭借智慧与坚强的性格让这条荒凉的岗地变成一条绿色的巨龙,蜿蜒曲折地卧在荆楚大地上。
啊!曾经抽着叶子旱烟、喝着包谷酒、吼着山歌的鄂西北汉子哦,你们像大山一样伟岸和坚强、如牛负重般憨厚和质朴,营造出以引丹工程为骨干、水库为瓜、渠库相通、引提蓄相结合的灌溉网络这首动人的山歌。
三同碑
沿着引丹大渠继续往其尾部行驶,沿路处处庄稼满坡粮满仓,树木成行花果飘香,水产基地鱼满塘。当走到竹林桥三同碑地段,同行们提议我们一起步行感受一下老东乡的风土人情。
对于老东乡——竹林桥这一带我并不陌生,在这片青山绿水之间,我有过无忧无忧的童年。七十年代初中期,我的二姑一家就生活在这里一个风景宜人的崔岗村,小姑曾经在这一带小学教书育人。在童年我们小伙伴眼里,这里一年到头都有许多有趣的活动。春天,油菜花一片金黄,我就与小伙伴们找几根稻草到莲花井田里吸油菜花蜜。秋天,三同碑农场的野果都成熟了,就拿着竹竿去打野果。冬天如果碰上下雪,就支起簸箩在温岗逮鸟。当然,最令人开心的莫过于夏天,可以捉蚂蚱,捉萤火虫,可以用面筋去粘“知了”......
然而,就是一直感到这里充满封建迷信思想,像因清朝年间在竹林桥街西4里地处王湾地界上,从东向西排列三块碑:“王贡爷”、“王四老爷”、“贞烈女王淑英”而命名“三同碑”的传说,以及贺湾村的“神仙桥”、莲花堰村“莲花井”、“竹林桥”等传说,甚至还有“斩龙沟,斩龙沟,龙脉出血向西流。皇帝老儿破风水,百姓遭罪恨悠悠”李岗村这种神话传说。这些均没有打动年幼时我的心灵,倒是竹林桥镇孟湾村,在公路北侧800米处一片松柏林间,两排烈士墓紧紧相依,有17位烈士长眠在这里,它就是被当地群众俗称的“八路坟”的故事,一直让我难以忘怀。
提起“宛西战役”,人们便会想起1948年5月,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原野战军十纵队和华东野战军第二纵队各一部,在河南省的镇平、内乡、淅川、邓县、老河口城郊一带激战的历史,就会想起这片血与火的土地,尤其是1949年初,老河口第三次解放后,国民党的残渣余孽贼心不死,妄图死灰复燃,夺回他们失去的政权。当时潜伏在地下的原国民党襄阳督察员李朗星秘密派遣特务黄志远到老河口组织暴乱,中国人民解放军桐柏军区再次在竹林桥与河南邓县境内辽山一村庄将匪众歼灭之后,发生的动人故事。
由于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原野战军一再挽救百姓与水火之中,让百姓更加热爱这支队伍,掀起参加八路军的热潮。可以说在解放初期,竹林桥三同碑这一带道出到处可以听到这样的歌声:
诶呀呀! 一劝亲人当八路军 八路军就是子弟兵 为了工农谋利益 老乡们参军前线有名声 ......
这段英雄的史诗,是一个永远说不完的话题,更是鄂西北一座精神的富矿,更是鄂西北人的精神路标!
历史的车轮驶入改天换地的新中国后,正是这种精神的感召下,这块农耕的风水宝地焕发出新的活力:地下长龙—引丹大渠从河南进入湖北省老河口市区,出竹林桥区三同碑节制闸,便到了湖北省国营张集农场。建国以后,两镇均成了湖北省重要的商品粮、商品油、商品棉基地,据介绍:仅2008年湖北省农垦系统在三同碑附近的张集等农场建立了4个百亩超级稻核心示范区共417亩,4个千亩超级稻示范片共1.22万亩,平均亩产602.1公斤,每亩增产64.1公斤,增产率达12%;2009年张集农场小麦高产攻关再结硕果,万亩单产468.64公斤,百亩核心攻关片单产达510公斤!
这次当我与一线工商行政管理同事海鸥等走进竹林桥三同碑、张集张楼节制闸一带,就像走进了世外桃源的海洋:那哼着小调、背着喷壶气打农药的妹子从绿油油的稻田里钻出来了;那口含木叶,骑在牛背上的娃儿也从山沟沟里翻上来了;那些老人们悠闲地坐在村前水渠边大树下,下棋聊天,悠闲自得,精神劲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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