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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稿:纪实文学 | 永远的庄稼兵(组图)
2021-07-29 09:55:33
作者: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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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以此篇向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4周年、铁道兵东北农场成立60周年隆重献礼!

   

    1968年3月,我们300多个新兵从川北南江县城坐八辆解放牌汽车到广元火车站上了一辆闷罐子火车。这是一辆接送新兵的专列,是从成都方向开过来的,沿途还上了川内若干县的新兵,大约有3000多人。每节车厢挤了100多号,打开背包铺上被褥便成了大家休息的卧铺。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鸣叫,闷罐子火车拉着我们朝着北方快速行驶。

    车厢内暗无天日,几支蜡烛在火车的巨烈晃动下忽明忽暗,既不能看书报又不能打扑克,只能躺在被窝里吹壳子睡大觉。一日三餐沿途有专门的接待站,提前便将饭菜准备好了的。火车一停站,接兵人员便指挥新兵七个一群、八个一伙地蹲在站台上,无数男女工作人员负责给大家分饭分菜。主食有大米饭和白面馒头,菜是猪肉炖粉条、大白菜炒肉丝,大家随便敞开肚皮吃。

    车厢里还放了一大筐饼干和面包,我们这些从小就饿肚子的农村人哪见过这等好饮食,肚子在站台上本来就撑得很饱,不饿在车上也不停地吃饼干啃面包,渴了军用水壶在每个接待站都灌有开水。吃饱了喝足了大小便就成了大问题,因为闷罐子车厢里是没有厕所的,只能以极大的忍性忍耐。也有那实在可忍熟不可忍的人,接兵人员便把车门打开一条缝,指挥四五个新兵紧紧地抱住那方便的人方便,洋相出尽,落下笑柄。好不容易盼到火车停站,新兵们从每辆车厢里跳下站台,一声呐喊像蝗虫一样扑向厕所。男厕所满员了便向女厕所里冲,吓得那些正在方便的女人们一片惊呼提起裤子日爹骂娘地往跑。如此众多内急的新兵们见进厕所无望,便在铁轨上面朝车厢就地解决,立即招来站台上的工作人员和候车旅客骂声一片。接兵人员也举着话筒吆喝大家要注意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可这在此时骂也好训也好,统统等于对牛弹琴,若干年后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还刻骨铭心。

    闷罐子火车一路见站就停,见车就让。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七天七夜之后的中午时分才到达终点站。我们背着背包下了火车,顿感寒风凛凛,尽管接兵人员吩咐大家穿上了棉衣棉裤,大家还是冻得直哆嗦。

    我们县里的300多个新兵下完车后,火车又拉着其他新兵继续北上,后来才知道是去了加格达奇和塔河等地。

    新兵们吹手跺脚地抱怨起来:“我们老家早春暖花开了,沈阳这鬼地方咋还这么冷呢?”

    “不对头,沈阳火车站咋这么小呢?”

    “啥子沈阳!大家快看那个站牌——”

    众人目光一起投向那快小小的站牌,只见上面印着汉文和蒙文两种文字——巴彦。

    这时大家才弄明白,我们到达的目的地不是沈阳,而是内蒙古自治区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黑龙江省嫩江县北的一个弹丸之地巴彦小镇。部队也不是沈阳部队装甲兵,而是铁道兵9师农场,对外番号是中国人民解放军3335部队农场,地地道道种粮食的“庄稼兵”。原来是怕地方知道是铁道兵部队农场招不到兵,便从场部和连队抽调了一批政治思想和军事作风过硬的干部组成一支让地方刮目相看的接兵部队掩人耳目。报名参军时咨询接兵人员我们要去的是什么部队,驻扎在哪里?回答四个字“沈阳部队”。再问是什么兵种,又含糊其辞地回答了三个字“装甲兵”,再多一个字接兵的同志也不愿意说。因为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的特殊时期,我们以为这是部队的军事秘密也不便再多问,也就马马虎虎地认为部队在沈阳,是去开坦克开装甲车的。

    我们这些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的子孙们盼星星盼月亮跳出农门,而今又眼睁睁地成了穿军装的农民。都惊呼上当受骗,当兵路走对了却门进错了。

    大家找接兵部队李营长(实为3335部队农场副场长)理论:“当初说好了是沈阳部队,兵种是装甲兵,为什么变成了铁道兵的庄稼兵?要早说是来种庄稼,应该让我们老汉儿(父亲)来,他们个个都是种庄稼的能手。”

    李副场长一路上还小心翼翼地陪笑脸,到了部队便理直气壮地声明说:“3335部队农场属于铁道兵直管,但也归沈阳军区后勤部代管。至于装甲兵嘛那是地方口音的差别,是你们南方人把我们北方说的庄稼兵误听成装甲兵了。”

    吃了哑巴亏,我们只有心中叫苦,好长时间都不好意思在信中向远方亲人透露当的是什么兵,始终戏称自己当的是装甲兵(庄稼兵)。

    巴彦车站附近还有铁道兵3师、6师两个农场,对外番号分别为3002部队农场和6121部队农场。是铁道兵修铁路时发现这片肥沃的土地,便留下部分军人开垦种粮,光3335部队农场便开垦了50万亩。听陶场长讲这儿原是一片荒无人迹的荒原,1962年根据中央军委和铁道兵的命令,由当时修建嫩林铁路的原铁道兵9师率先开荒建点,之后以铁道兵第9师43团为主体,第3、4、6、14师等5个师近2万名官兵,积极响应党中央“全党动员,大办农业,大办粮食”的伟大号召,按照中央军委的命令,成立了铁道兵东北农场,挥师北疆,踏破千里雪原,在嫩林铁路沿线的黑龙江省嫩江县和内蒙古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境内开荒生产。

    官兵们荒原安家,在野外起灶,冰雪代水,帐篷当房,镐头刨地,镢头作犁,木棍点种,人工拔草锄地,以不屈不挠、战天斗地的精神,用心血和生命改造了这块亘古荒原,将昔日荒无人烟的“北大荒”变成了硕果累累的“北大仓”。

    我们新兵连一共编成四个排,连长是接兵的李营长(以下便称李副场长),李副场长叫李殿喜,原是红9连连长,他的先进事迹曾受到过中央军委通报嘉奖,故尔从铁道兵9师下属的一个连长,一下子提拔为一个副团级副场长。李副场长个头不高,体态显胖,红光满面,挺胸腰直,行走很快。操一口浓烈的河北唐山话,方言中生动又风趣,都能听懂,而且受听。他喊出口令,清脆宏亮,高亢有力,干练利落。听他训话,部队鸦雀无声,官兵肃穆聆听,俨然一副将军派头,纵有千军万马都能听从他的指挥。指导员赵洪顺也就是之前接兵部队的教导员,高个头、大方脸,五官端正、浓眉慧眼、英俊威武,与电影《英雄儿女》中女主角王芳的亲生父亲(军政委)十分相似,他不仅形象与那军政委近似,而且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那个军政委,接兵时当地人都说他很可能是一位大首长,很多时候还冷落了李副场长。

    新兵连的副连长、副指导员,以及排长、副排长、班长都是从各个连队抽调出的优秀政工干部和军事人才,副班长则是从新兵都推选出来的,大都是在地方上担任过民兵连排长的人。新兵连临时驻扎在场部和31分队之间的一块开阔地带,一个班支了一顶帐蓬。此时已经四月中旬了,然而营房四周还是冰天雪地,寒风凛凛。于是每顶帐蓬里都架着一只王八炉子(近似北京炉子),二十四小时都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新兵训练期间,陶场长多次到新兵连讲述铁道兵和铁道兵东北农场的光荣历史,从铁道兵在全国解放的战火中诞生讲到在抗美援朝的炼狱中锻造,再讲到在祖国建设的高潮中成长。

    陶场长讲到兴奋时还即兴演唱了那首唱遍大江南北的铁道兵之歌《铁道兵志在四方》:

    背上了那个行装扛起那个枪,
    雄壮的那个队伍浩浩荡荡,
    同志啊你要问我们哪里去呀,
    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离别了天山千里雪,
    又见到了东海万倾浪,
    才听塞外牛羊叫,
    又闻那个江南菜花儿香,
    同志们那,迈开大步走哇,
    朝前走啊,
    铁道兵志在四方。
    ……

    陶场长一领唱,李副场长、赵指导员和新兵连其他领导以及班排长们一起附合着大声演唱起来,个个激情满怀。热烈气氛感染着所有的新兵,不时地报以热烈的掌声。

    演唱完毕,陶场长特意吩咐李副场长和赵指导员,要尽快教会新兵们唱《铁道兵志在四方》这首歌,他下次再来新兵连时,要求人人都会唱,要集体大合唱。为防止滥竽充数,他要一个个地抽唱,不会唱的惩罚开荒地二亩。

    陶场长的幽默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曹场长叫陶忠顺,五十多岁年纪,祖籍山东泰安人。个子不高,却魁梧威严。宽额大脸,高鼻梁、粗眉毛,一双眼睛虽然不大,却折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胆小的人都不敢与他对眼神。谁要是犯了错误做了什么错事,在他眼神的威逼下,不用他开口审问,也就都主动招供认错了。陶场长的资历很老,晚两个月参军与红军打了擦边球只能算是八路军。

    听李副场长讲,陶场长这人虽然脾气有点不好,但人却是一个好人,光明磊落,品质高尚,搞阳谋不搞阴谋。对党的事业忠心耿耿,爱场如家,为了多打粮食为国家多做贡献,他一心扑在黑土地上,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是全场干部战士学习的好榜样。陶场长还是农场的开拓者创始人,在铁道兵九师农场创业的艰苦岁月里,他率队深入茫茫的荒原,多次击退狼群的围攻,踏查荒原,布点建设。他带领9师部分铁道兵官兵,两年开荒数十万亩,先后扩建了21分队、31分队、36分队、机耕队、汽车排,加场部机关人员多达2000多人的3335部队农场,为铁道兵东北农场的农垦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新兵连军训生活是按毛主席指示的那八个字进行:“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早上六点半钟军号一响便准时起床,扛着苏联老式骑枪在野外跑半个小时的操,然后再回到连队操场上进行早请示。早请示的具体形式是;李副场长简单地向全连各班排安排布置当天的训练任务,提出具体的要求。每天三顿饭前,全连必须列队站在食堂门口的毛主席像下,左手端着饭碗,右手举着红宝书(毛主席语录)进行两个“敬祝”仪式。具体形式是,连队当日值班负责人站在队前带头高呼:“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
众人紧接着高喊:“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连队当日值班负责人站在队前带头高呼:“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统帅身体健康!”

    众人紧接着高喊:“永远健康!永远健康!!”

    庄严的仪式结束之后,大家才列队进入食堂吃饭。

远山十六岁在铁道兵东北农场当兵照

    晚上睡觉前,全体人员又要列队站在操场毛主席像下进行晚汇报。晚汇报的具体形式是;李副场长将全连当天的训练情况进行简单地总结,表扬好人好事,批评坏人坏事。集体朗诵毛主席“发扬成绩,纠正错误,以利再战”的语录后,紧接着便是两个“敬祝”。两个“敬祝”之后,再回帐蓬息灯睡觉。

    新兵连除了赵指导员上政治课外,大部分时间由李副场长强化军事训练。铁道兵3335部队农场主要生产小麦大豆,但同时也肩负着保卫巴彦火车站的重任。因为这条铁路是沈阳军区直通中苏边境最前线的塔河地区,铁道兵3师、6师、9师长期驻守在这一带。铁道兵505指挥部坐镇在加格达奇指挥这三个师,任务是战争一打响及时抢修被苏军炸毁了的铁路,随时保证这条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的主干铁路。铁道兵505指挥部要求每一个农场战士一手拿锄杆,一手拿枪杆,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故尔专门从各个连队抽调了一批精兵强将担任新兵连的班排长,对新兵们进行正规军事化训练。军训的科目有练习打背包,整理内务,队形队伍,走步跑步,练射击,练刺杀,站岗放哨,紧急集合,长途奔袭等等。凡是涉及到的军事内容,新兵们都要学习。这段时间对我们新兵来说,真是饱偿了酸辣苦甜。第一天让大家背着枪在操场上走一二一,倒觉得新鲜好玩。以后强化训练的难度便逐步加大,摸爬滚打、练冲锋对抗,几天下来一个个便累得腰酸腿痛脚抽筋,躺在床上翻身都要喊口号。

    更刺激的还在在后头!

    当大家疲惫不堪地刚刚进入梦乡,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尖厉的枪声,还有几颗手榴弹爆炸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哨子声。

    连排干部几乎同时在外面齐声叫喊:“快、快、快,有紧急情况。各班必须在五分钟内,全副武装到操场紧急集合!”

    我们哪经历过这种场合,一个个吓得上牙不停地磕打着下牙,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不依横竖地捆起背子背在身上,提着枪飞快地往操场奔跑。结果用了十多分钟时间,全连才集合完毕。

    李副场长严肃地向大家宣布:“同志们:刚刚接到通知,在巴彦车站附近,发现了大批苏修特务,估计要炸毁巴彦车站。部队已经将敌人全部包围,陶场长命令我们新兵连必须在半小时内赶到增援。现在我命令大家跑步前进,出发!”

    一支特殊队伍,在通向巴彦车站宽阔的土路上急骤狂奔。

    奔跑过程中,前方还不时地响起枪声,附近不远处还爆炸了一颗手榴弹,黑夜里散放出一团耀眼的火光,令人毛骨悚然。

    凌晨一点左右,我们气喘吁吁,精疲力竭地到达了目的地。队伍在巴彦车站大门前的开阔地带停了下来,这里并没有战场,也没有什么苏联特务。李副场长宣布演习结束,队伍里一片哗然,有人惊呼上当受骗。

    李副场长和赵指导员打着手电筒对我们这支早已溃不成军的队伍进行了一一检查,有不少新兵的被子跑散了搭在肩上的,有跑掉鞋子打赤脚的(很可能一开始就没来得及穿鞋),有几个把裤子前后反起穿的,还有几个只穿棉毛裤的,开始奔跑的时候可能很舒服,可现在却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甚至有些站立不稳。李副场长气得在队前跳起脚来训骂:“看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子?简直比国民党的垮杆儿队伍都还不如。美帝苏修亡我之心不死,特别是苏联在我边境陈兵百万,并在我国黑龙江,新疆等地不断地制造流血冲突和事端。政治疆尸国民党反动派以为反攻大陆的时机已到,在其主子美帝国主义的指使下,在我福建广东沿海一带进行疯狂地挑衅……”

    “鸣——”,一辆长长的火车拉着木头从加格大奇方向飞驰而来打断了李副场长的训话。火车过后巴彦车站恢复平静,四野静悄悄。

    李副场长接着往下讲:“大家都看见了,这条铁路的战略意义是何等地重要,和平时期把大兴安岭的木头一车又一车地拉出来,运往祖国的四面八方支援建设。战争一旦打响,塔河、黑河地区便成了战略最前线,到时大批的部队和军需物资将源源不断地从这条铁路运送到前线。目前国家正处于战备时期,像你们这样一支松松垮垮,窝窝囊囊的队伍,一旦真正有了情况,怎么拉得出去?又怎样保证打胜仗?像这样怕早就被敌人消灭了。从今天起,希望大家认真投入军事训练,尽快地掌握过硬的军事技术和本领,全面进行正规化军事训练。”

    李副场长的一席训话大家不但没有反感,反而像一阵和煦的东风吹暖了众人心,满身的疲劳和一肚子怨气顿时烟消云散。

    赵指导员接过李副场长的话头,没再多讲其他什么大道理,只是大声询问我们道:“同志们,今晚大家苦不苦?”

    “想想红军二万五!”众人气壮山河。

    “今晚大家累不累?”

    “想想英雄董存瑞!”

    “今晚大家有没有怨言?”

    “没有!”

    “好,现在我们原路返回。”

    大家在李副场长和赵指导员的带领下,一路小跑,一路高喊口号: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抓革命,促生产,备战备荒为人民。”

    高昂的口号声在茫茫的原野里四处回荡……

    二

    按部队正常规定,新兵训练应是三个月,不知什么原因只对我们强化训练了两个月便结束了新兵连生活,我被分配到离场部最近的31分队当了一名正式的“庄稼兵”。

    此时正是嫩江平原的最佳季节,但见漫山遍野的山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芍药花洁白如玉,各种百合红得耀眼,娇嫩的黄花含苞欲放,更有许多美丽的花草至今也叫不出名字。清澈见底的小溪缓缓地流淌在宽阔的草甸里,一直延伸到附近的一个大泡子(东北、蒙东地区山林、草原间的小湖泊都被叫做泡子。范围从几平方米到几千平方米都可称作泡子)里。刚刚下过一场透实雨,满眼都是青翠欲滴的植物,湛蓝湛蓝的天空,丝丝缕缕的白云在变幻着各种形态,让人充满了无穷的遐想。土壤与绿植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沁人肺腑。

    这里地处大兴安岭东南麓坡底松嫩平原北端,东西两侧是嫩江、甘河流域,没有大的成片林木,多为坡度不大的草地。草木经千年腐烂堆积成一层20至40厘米厚的黑土,而且下面的黄黏土层也很深厚。因此,地质肥沃,抗旱能力强,气候雨水也较好。虽然冬季寒冷至零下30多度,但春季回暖早、气温上升快。夏季温度最高达30多度,无霜期5个多月。小麦、大豆、玉米、油菜均可生长成熟。一些蔬菜,如土豆、白菜、萝卜、黄瓜、豆角、茄子、辣椒等均可种植。

    31分队那一望无际的玉米、小麦和大豆仿佛在争芳斗艳,一阵阵微风吹来,荡起一片片涟漪,简直就是一片绿色的海洋。

    成群结队的骡马牛羊在五颜六色的草地里欢快地吃着青草,与我一个公社的两个新兵与一个老兵手中拿着鞭子,在草丛里悠闲自在地散步放牧,一群五彩缤纷的蝴蝶在他们头顶飞舞,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这令我羡慕嫉妒加恨,领导咋就不分配我去搞这份工作呢?

    这里曾被称为“北大荒”,曾以高纬度的严寒令历朝历代开发者的脚步踯躅不前,也曾令外来侵略者们垂涎三尺。“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时代流传的民谣唱尽了她的荒凉,也唱尽了她的富饶。听赵指导员讲,开荒的那一年,铁道兵9师正在塔河修铁路,上级命领他和连长杨万河带领44团31连来到这里,那时还是一片荒无人迹的荒原。陶场长带领大家冒着零下四十多度严寒,在白茫茫齐腰深的雪原上艰难行进着,没有更多的测量仪器,没有基本的生活保障,他们扛着锹镐,背着简陋的行囊,住窝棚,喝盐水汤,啃半生不熟的燕麦饼。成片成片的拓荒之火从几十个点上燃烧起来,10万多亩荆棘丛生的荒原清烧出来了,沉睡千年的冻土带苏醒过来了。烧荒的余烟未尽,为数不多的拖拉机便不分昼夜地整地,黑土地翻过身来迎接着第一次的耕耘,迎接着从拓荒者身上滴落的爱的汗水和泪水。没有机具,官兵们就身背装满种子的挎包,手持自制的小铲或削尖的木棍点种,用脚镇压。入夏,不顾蚊虫的轮番叮咬,一人一把锄头锄草。春华秋实,大地一片金黄。可笑容还没完全在脸上绽开,一场暴雨把他们的希望泡在齐腰身的水里。血汗不能白流。官兵们跳进冰冷的水里,硬是一把一把将小麦抢了回来。这年的大豆也是在冰雪中夺回来的。难忘的1962年,11万亩新开垦的土地,收获了1100万斤的粮食。实现了当年开荒、当年播种、当年收获。生产的粮食官兵们没有舍得吃,全部装上火车运往铁道兵施工部队,补充了部队生活,减轻了国家负担,当年的粮食产量当然和现在无法相比,但留下来的精神却是沉甸甸的,在以后的岁月中年年生根、发芽、结果,铸造了一座永不蚀落的丰碑。

    赵指导员1955年入伍的老兵,黑龙江省虎林县人,祖籍山东德州。不仅形象让人过目不忘,而且也的确很有水平,不管在台上台下或随便在一个什么场合讲几句话,都会让人听得如同久渴了的禾苗遇到了及时雨。他是一位有知识文化,有军人素养,作风正派,廉洁自律,事业心、责任心、原则性都很强的好首长。他爱兵如子,以连为家,治军严谨,带兵有方,主持公道正义,是连队的主心骨。

    连长杨万河是黑龙江阿城县人,1956年参军,祖上也是山东人,后来闯关东到了东北,在他身上完全体现出山东好汉的那副派头,与赵指导员形成绝色的文武搭配。

    副连长朱华朴是四川阆中县人,与我老家是邻县,相隔也就一百多里路程,地地道道的老乡。朱副连长1955年参军入伍,不能说他进步太慢,而是那个时期资历老的人太多,要放到现在至少也应是一个少校团副了。朱副连长分管农业生产,春播秋收,田间管理的农业技术那是没得说。他时时处处以身作则,天天带头参加生产劳动,以实际行动感染和带动全连200多号庄稼兵完成场部每年下达的生产任务。朱副连长的烟瘾特别大,而且抽的还是四川叶子烟,是他每年探亲从老家带回来的。老远不闻声音不见人影便知道是朱副连长来了,因为老远便能闻到从他身上飘过来的一股浓烈的叶子烟味儿。他手上随时都擒着一支烟锅子,一有空时间便含在嘴里“吧嗒、吧嗒”地抽烟,双手不停地卷着烟,还不时地用四川普通话与人交谈。他性格开朗,对人和气,为人真诚,深得全体庄稼兵们的喜爱。

    副指导员王贵春是牡丹江人,1956年参军入伍,也是一位有资历,有水平的政治工作者。

    我分在31分队一排一班,接待我的是副排长王春辉,63年入伍的老兵,辽宁丹东人。一班长姓蒋,嘴里随时都是一句“妈垃个吧子!”蒋班长是典型的山东大汉,长得虎背熊腰,膀大腰圆,随便往那里一站,便是一座铁塔。摔起跤来别说一对一,全班上阵也不是他的对手,大家背后都称他是《水浒传》里的“蒋门神”。施副班长是湖北人,身材瘦小,文质彬彬,说起话来尖声细气,与蒋班长的形象和性格形成巨大的反差,大家背后又称他是《水浒传》里的施恩。当然,蒋班长并没有欺负过施副班长。

    农场编制一个队四个排,一个排四个班,一个班大约十五六个人,一个队比3个正规连队的人数都还要多。一个班一间宿舍,谁靠着谁睡便由大家自由组合。蒋班长睡在底层靠门第一个,由于他的块头大,便占据着两个人的铺位。我与一位姓林的老兵睡在上层,下铺便是蒋班长。我开初在上铺动作太大,挨蒋班长训骂了几次“妈垃个吧子”之后,便小心翼翼起来。林老兵是1966年入伍的黑龙江老兵,二十四五岁年纪,块头不大,却长得小巧玲珑,面部白净,两只大眼睛还带双眼皮,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北方人。此人还有点音乐细胞,吹一口好口哨,最爱吹的是《跑马溜溜的山上》和《九九艳阳天》。在每天繁重的劳动中,他的口哨声给全班战士带来了片刻轻松和欢乐。但只要口哨声一响,蒋班长就会皱眉头,就要骂“妈垃个吧子”。林老兵还有三个生活习惯让蒋班长看不顺眼,一是他衣袋里随时都放着一把小木梳,一有空闲时间便把拿出来梳几下头发,这个动作可能是从苏联电影《列宁在十月》中学来的。二是他每天都要抹无数次雪花膏,走到哪里都是他的雪花膏味儿。蒋班长批评他小资产阶级情调浓厚,成天不是哥哥妹妹,就是擦脂摸粉,哪像一个当兵的。三是牢骚满腹,开口便无好言。正由于这三样习惯让蒋班长看不顺眼,当兵快3年了还没加入共青团组织,每年五好战士更没有他的份,于是他便成了众人眼中的一个落后份子。

    那时部队兴比、学、赶、帮,自愿结合,搞“一对一、一对红”活动,因我靠着林老兵睡,便自然与他结成“一对红”,在每天的生活和生产劳动中便与他形影不离。为此蒋班长还多次敲打林老兵:“妈垃个吧子,成天吊儿郎当,你小子千万别把这个四川小锤子给俺带坏了!”

    据说我分到一班还遭到蒋班长的强烈不满,他找赵指导员抱怨说:“把这么小的四川锤子分给俺,一班这面先进红旗还保不保啦?”

    赵指导员笑着告诉他说:“这是陶场长点名要把这个小鬼放到一排一班锻炼的,几个月后可能调回场部给他当警卫员。这可是李副场长在四川接兵时特意为陶场长挑选的,你可千万要给我带好了。这件事情不准透露给任何人,也包括小何本人。”

    蒋班长在赵指导员那里吃了定心汤圆,从此对我便有了另眼相看。

    一排长支左去了,排里工作便由王副排长代理。那时全国正实行军事管制,铁道兵3、6、9师派出大批军代表全面军管了齐齐哈尔、黑河、加格达奇,呼伦贝尔、满洲里等地区、市、县、人民公社、党政机关、工矿企业、学校、铁路、码头等所有单位,我们3335部队农场由李副政委带队,军管了内蒙古自治区莫力达瓦斡尔族自治旗的部分地区,从旗革命委员会主任到生产大队革委会主任,以及全旗所有单位、部门的第一把手全都由军代表担任,一个普通战士便可担任一个工厂车间或生产大队的军代表。那时期的军代表享有绝对权威,掌握着生杀大权,大到入党提干、工作调动,小到结婚登记、吃救济款、补助粮都是军代表说了算。我还没有到部队之前,蒋班长也在旗里一家工厂当了几个月军代表。听蒋班长说这家工厂派性十分严重,生产长期处于瘫痪状态,蒋班长去了用铁的手段,完全行动军事化,不到两个月时间把全厂二三百个四分五裂、一盘散沙的职工调教得规规矩矩,用蒋班长自己表白的话说:“妈垃个吧子,俺喊抬左脚,他不敢迈右脚。随便在哪里碰到起,不管他多体面的人,都要给俺点头哈腰赔笑脸。”

    一个工厂二百多人都叫他治服了,还在乎一个班十几号人么?也难怪一排一班这面全排、全连、全场的先进红旗长期不倒!

   

    我分到31分队第三天,便经历了一次强体力劳动的严竣考验。

    那天全队出动到巴彦车站上车皮,三排和四排负责从粮库把小麦和大豆上到一辆辆解放牌汽车里,然后再拉到巴彦车站,由我们一排和二排负责往火车车厢里扛。

    我们3335部队农场有一条宽阔的土公路直通巴彦车站,开车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路程。小镇虽然破破烂烂,但周边环境却优美如画。镇后是一条突兀的山丘,山坡上是五颜六色的花草和植物,还有一片茂密的白桦林。镇前是一大片开阔地,开阔地周围是绿油油的小麦、大豆和玉米。街道两旁是一幢幢零星散落,新旧参差不齐的平房,零乱不堪。几根木头电线杆子分布在街道两旁,上面分别挂着高压电线和电话线。一条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黑土街面上,除了几条野狗在那里游荡,几乎看不见一个行人。前两天刚刚下过大雨,到处都是集水。小镇居民很少,乡下赶集的人也不多,但麻雀虽小、五脏具全,什么小卖部、百货店、日杂店、小饭馆、小旅店等各种行业应有尽有。

    巴彦小镇虽是弹丸之地,但它的历史却很悠久。清代巴彦地区为墨尔根副都统衙门辖区,民国时期属嫩江县嫩北乡,日伪时期属巴彦镇,1949年属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巴彦努克图,后属纳文公社。1965年国家为开发大兴安岭原始森林资源,开始修建嫩江——加格达奇铁路,1967年10月1日正式通车,在此设立巴彦车站(后因与黑龙江省巴彦县容易产生混淆,1974年5月设红彦人民公社,将巴彦车站也就改成红彦车站。1984年改为红彦乡,1984年11月改设红彦镇)。

    巴彦车站小得可怜,加上站长也就三五个工作人员。条件也十分简陋,我们运粮的大车开不进站台里,只能停靠在站台大门外,再从汽车上卸下来,一袋一袋地往火车车厢里扛。一麻袋的标准重量是180斤,杨连长和战士们扛在肩上健步如飞,林老兵口中还吹着《九九艳阳天》的口哨,我真羡慕他们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和这么好的精神。可我当时还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孩子,用现在的话说还是一个未成年人,部队在使用童工呢!部队有铁的纪律,站在队列里就是兵,一人扛一袋,一袋也不能少。我虽然年纪小,但个子却很高,别人也不把我当孩子看待。我也趁强,绝不示弱当孬种,别人扛一袋我也硬着头皮扛一袋。十几个回合下来,汗水早将全身衣服湿透,180斤的麻袋扛在肩上犹如泰山压顶,感觉全身都散了架,眼前一阵阵发黑,两腿也不停地颤抖,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林老兵见状赶紧过来从我肩上接过麻袋,让我到路边喝口水歇一会儿。我感激地望着他,一股热泪夺眶而出,好在让人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我看见林老兵走到蒋班长身边给他说着什么,只听见蒋班长大嗓门儿吼叫:“妈垃个吧子,部队又不是托儿所幼儿园,既然来了就是兵。”

    我一听这话儿,顿时来了精神,心想今天就是死在战场上也不能当孬种。于是便咬紧牙关又投入到搬运队列,拖着沉重的脚步艰难地向前移动。这时林老兵提出与我打穿插,我负责从站外扛进站内放在他肩上,再由他踏着一块斜度很大的跳板扛进车厢里。我心知肚明,林老兵是用这种方式让我缓冲片刻恢复体力,特别是不上那块跳板减轻了许多劳动强度。上跳板这段路程犹为艰难,就是把麻袋扛起来上跳板也困难,有的上不去或从跳板上掉下来,不少新兵为此闪了腰。

    此时肚子早也饿得呱呱叫,好在炊事班赶着马车及时将午饭送到现场,是二两重一个的大肉包子,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平常一日三餐不是高粱米便是苞米碴子,只有节假日和礼拜天才能享受一顿大米饭和白面馒头。当初大家都不理解,咱们千辛万苦生产出来的大豆和小麦,自己舍不得吃,却这么一车一车地送给别人吃。赵指导员便反复给大家讲铁道兵部队在北方冒着零下四五十度的严寒,在南方冒着零上四五十度的高温,唱着《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的歌曲,日夜奋战在嫩林线和成昆线上。他们也吃着高粱米和苞米碴子,但修铁路的艰苦程度,却比咱们种庄稼要多出好几位呢!听了这话之后,大家再也不说二话了。今天可能因重体力劳动,杨连长才命令炊事班破了先例,让大家美美地享受了一顿美味,我一气吃了八个大肉包子,还喝了两碗绿豆粥。

    蒋班长笑话我说:“妈垃个吧子,你这个小锤子,吃这么多干啥子,撑死了咋给你致悼词!”

    所有吃饭的人都笑了起来,有人还笑得把嘴里的肉包子都喷了出去。

    吃完午饭稍作休息,接着又掀起了扛麻袋大战,我仍然与林老兵搞接力,也还有其他几个人跟着模仿,也许他们还认为这是一种经验呢!

    也许八个肉包子发挥了能量,下午一直坚持到天黑收工,我也没有丢人现眼,还当场受到了杨连长和朱副连长的口头表扬。

    回到连队吃了晚饭,又是一顿难得的大米饭和猪肉炖粉条,美得大家像过年。

    晚上八点全队200多人站立在操场那幅巨大的毛主席像下,手握着红宝书例行完每天必须完成的早请示晚汇报公式之后便开始洗漱,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宿舍,身子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爬不到上铺去,还是林老兵推了我几把才爬上去的呢!躺在床板上全身散了架,腰痛得像断裂了一样,身都翻过来。这时候便拼命地想起家来,在父母身边长了十六年,哪吃过这般苦头?要让爹妈看见自己这个境况,还不知道会心痛成什么样子呢!一股伤心委曲的心情油然而生,差点没有哭出声来,赶紧用被子捂着头,任随眼泪往下流。林老兵感觉到了我在哭泣,没有半个字的劝哄,只在我的被子上轻轻拍了几下。这个动作犹如千言万语,我马上明白了林老兵的意思,立即停止抽泣,擦干了眼泪,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嘀嘀达嘀……”早晨一阵嘹亮的军号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揉着眼睛猛然记起昨晚还有一班岗呢!林老兵一边帮我叠被子整理内务,一边笑着对我说:“你昨晚那班岗我帮你站了,今天上车皮还能紧持下去吗?”

    我感激得差点又要热泪盈眶,坚定地点了点头。

    早请示结束时,朱副连长宣布今天一二排和三四排交换作业,我心头一阵谢天谢地,因为在粮库上车的劳动强度比火车站装车要轻松许多。

    扛了两天麻袋之后,我们便回到连队干一些种菜、浇水、施肥,修理工具、养护路面、维修水渠等杂活,也都是一些轻松活儿,因为这时还处于农闲时节。不久,便投入了夏锄铲地大战。

    四

    北大荒春播季节性很强、夏锄第一遍草时间性也很强,草要在芽时锄掉,长出根来就很难死了。每到这个时节,早上3点多就开始下地了,晚上太阳落坡了才收工。北大荒的天亮得早也黑得早,早上3点便艳阳高照,下午3点多太阳又落坡了,这令我们南方来的兵好长一段时间都不适应。为了保证战士们的身体不被拖垮,每到这个时节的生活便安排得特别好,还专门成立了由连队干部和战士共同组织的生活委员会,将每天的生活标准和食谱公诸于众,用毛笔写在大红纸上贴在食堂大门口供大家了解和监督。

    生活委员会主任由朱副连长兼任,副主任由司务长周鼎华担任,委员则由部分班排长和战士代表担任。每天不停地变换着各种不同的花样,早餐食品犹为丰富,诸如大米粥、小米粥、苞米碴子、豆浆、馒头、包子、花卷、油条、油饼等等;午餐都是由炊事班赶着马车送到地头,大多是包子(包子又分糖包子和肉包子两种)、馒头、花卷、豆浆、绿豆汤。晚餐回连队吃,主食是大米饭、馒头,菜是大白菜炒猪肉、猪肉炖粉条。为了照顾我们四川兵,还特意安排了红烧肉、粉蒸肉。当然,朱副连长也是四川人,他最喜欢吃的也是这两样好东西。用朱副连长的话说,猪是我们喂的,粮食是我们种的,我们不吃谁吃?!

    每当春播秋收夏锄铲地的繁忙季节,最辛苦的便是炊事班的战士们了,为了保证200多人吃好喝好,他们往往起三更睡半夜,一天到晚马不停蹄。

    在铁道兵东北农场生活战斗过的庄稼兵们,几乎每个人都有夏锄铲地的经历,每年六月份大豆出苗半尺来高,夏锄铲地的工作在动员会、誓师会、决心会等各样儿的大会后开始进入实战。

    铲地就像打一场人民战争,场部机关支援连队,统统奔赴铲地战场第一线,全场官兵齐参战。

    夏锄铲地战役打响之前,朱副连长特意把我们几十个新兵带到连部不远处的一块大豆地里手把手地言传身教,他一边做示范,一边给我们讲理论:“要想锄得快全靠把大,路子长,手眼配合的要好,不然会伤苗。这大豆地一眼望不到边,一垄短则几百米,长则3000多米,一天也锄不了几垄。锄地时要找窍门,不能一顺边,要一下左手在前,然后倒右手在前,腿也一样迈开步,如果总是一手一腿在前用不了多少时间半边身体就会发酸发紧,锄不了多一会就要歇一会,只有左右开攻才能调整好节奏,缓解肌肉的疲劳度。”

    我们几十个新兵学着朱副连长的示范动作,在大豆地里你追我赶谁也不甘落后。我学着朱副连长的动作左右开攻,左一锄右一锄地往前运动。害怕伤着豆苗,两眼紧盯着豆苗,由于过度紧张,反而铲死了不少豆苗,而且还远远地甩在其他人的身后……

    夏锄铲地战役正式打响的第一天,我们3点钟便早早地来到了铁路东边那块大豆地边上,铁路那边是36分队的地盘。抬眼一望,风吹大豆苗起伏荡漾,好似一条条巨龙在黑土地上翻滚,场景十分壮观。此时一轮红日早已挂在东天。阵阵凉风吹来,今天可是个铲地的好天气。这块地南北长有2000多米,全连200多人一溜排开站在大豆地边上,听候杨连长下达生产指标,每人一天要锄4-6根垄,每根一亩多,完成任务等于锄地6至9亩。当天就给了新兵一个下马威,这哪里是锄草啊,简直就是在田间赛跑。别说锄草,就是徒步跑完一二十里的路,也要累出一身大汗。由于才开荒两三年,地里的树根、塔头(成块草根)还不少,锄起来很费劲,如果地湿,锄头会粘泥挂草还要用随身携带的小铁板或镰刀头刮掉。何况是在松软的大豆地里跑,还要将杂草锄掉,不能伤害豆苗。

    赵指导员带领我们唱了那首也不知唱了多少遍的歌曲《铁道兵志在四方》之后,杨连长一声令下,一人两根垄便你追我赶地干开了。

    那场面、那情节就像现在大妈们跳广场舞一般,完全是舞蹈式的动作,姿势还特别优美,歌声、笑声不断,身后扬起一团团尘土。真没想到,夏锄铲地原本是一种折磨人的苦力活,在这群庄稼兵手里却变成了一种艺术表演。

    然而我则没有这样轻松了。笨手笨脚地挥舞着锄头,模仿着朱副连长和林老兵的动作姿势,使足了全身的力量左一锄,右一铲地挠着地皮。锄头感觉越来越沉重,手心的水泡撕咬着钻心的疼痛。锄头对我好像欺生,在林老兵手里锄头好似织布梭,来回穿梭在垄沟和豆苗之间,让人看着那样轻松自如,野草连根除掉豆苗挺立无损。新庄稼兵和老庄稼兵就是有差距啊,但其他新兵战友咋又那样厉害,自己咋就这样不中用呢?我在心里一连骂了自己几十个混。

    绿油油的大豆地一望无际,翻过两个坡到地那头就是大豆地西边21分队的地盘,往返两根地垄铲完太阳也就该落坡了。我手中的锄头越来越重,两腿越来越沉,恍惚的眼神儿,酸胀的腰背。双手磨破的水泡钻心的疼痛,头顶烈日当空,咽喉干渴难耐。“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在这北大荒部队农场的夏锄铲地中得到了最深刻的体验。

    我直起酸疼的腰来,抬头仰望天空,太阳已快当顶,我一垄地还没有锄到三分之二呢!抬眼看他人时,早已不见了踪影。再看那望不到头的豆垄,冒着金花的双眼已经分不出豆苗和青草了。我扔掉手中的锄头,索性仰面躺倒在豆地里,两眼呆呆地望着蓝天,埋怨自己命不好,咋就当了这样一种窝囊兵呢?早晓得是到部队农场种庄稼,还不如就在老家生产队当农民安逸呢!我们村子里人多土地少,人平不到半亩地,春播秋收农忙时节也就那么几天功夫,平时尽是些轻松活。男女社员们吃不饱便在田间地头说“十大碗”打精神牙祭,说得人人口水长流。“十大碗”是川北地区千百年来传统宴席菜肴,每逢逢年过节、红白喜事、乔迁寿宴,主人家都要让八方客人和乡邻品尝一桌地道的“十大碗”,当地人管这个叫“坐席”。顾名思义,“十大碗”就是指由十种特色菜肴组成的宴席,每桌有八副碗筷,供八个人享用。“十大碗”具体包括品碗、芋儿鸡、醋鱼、扣肉、酥肉、虾米汤、海带、凉菜、籴肉、跎子肉、腊肉。中午十二点,是当地传统宴席的饭点,主人家会点燃一串鞭炮,啪啪啪……各个菜品上桌的顺序,依次是凉菜、酥肉、籴肉、品碗……其中品碗、酥肉、坨子肉是最具特色的菜品,品碗是由十六片筒子肉元子、四片响皮、四片肚片、粉丝豆芽炖成;酥肉是由猪瘦肉裹着淀粉、油炸而成;坨子肉稍微有点“重口味”。猪脊背的五花肉切成方块,涂上蜂蜜,放入油锅炸三分钟,再起锅放入蒸笼蒸,最后放在盛有大骨汤的碗里……

    男女社员们说完“十大碗”接着便说男女性事,脱了裤儿说尽的,说的那些话儿牛都踩不烂。尽管吃不饱穿不暖,但大家的精神状态却像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成天嘻嘻哈哈,看不出有半点忧愁。男女同工同酬,我每天也能挣主要劳动力的最高十分。县委一位领导下乡检查农业生产,发现社员们出工不出力的现象后,编了一段恰如其分的顺口流:出工太阳端,收工太阳偏;两头搞自己(自留地),中间玩圈圈(磨洋工)。

    而自己现在却不远万里跑到北大荒来种庄稼,每月只有6元钱的津贴费(嫩北地区还多加了两元),而且又还在苏联眼皮下面的边防线上,说不定哪天打起来就成了最前线。好几次深夜站岗,在荒郊野外看见信号弹腾空而起。突发信号弹的距离远近不一,带着无限的神秘消逝在夜空。第一次看到这鬼玩意儿是凌晨一点左右,眼前突然一亮,只见一颗雪白的信号弹从巴彦车站方向腾空而起,不带一丝声响在漆黑的夜空中划过一道上升的弧线,转瞬间便在36分队方向消失了。深更半夜孤身一人,一时不知所措,吓得胆颤心惊。信号弹在这漆黑的夏夜,它的出现是那么的闪亮、突然、诡异。

    第二天一早,我把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林老兵,他却满不在乎的说:“这有啥大惊小怪的,我都看了三年多了。”

    我心中还是一片疑惑,是附阶级敌人搞破坏扰乱军心,还是边境上的苏修特务在搞什么企图?近年中苏关系越来越紧张,战争可能随时爆发。战争一打响,我们这些毫无作战能力的庄稼兵首先成为牺牲品,再也见不到爹娘了。想到伤心处,便索性放声大哭起来,反正在这茫茫的原野里也不会有人听得见。

    我正哭得伤心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宏亮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歌声: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人民的子弟,
    我们是人民的武装,
    从无畏惧,
    绝不屈服,
    英勇战斗,
    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
    毛泽东的旗帜高高飘扬。
    ……

    宏亮的军歌声令我精神焕然一新,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往远处一看,原来是林老兵从5米以外接应我来了。只见他挥舞着手中的锄头,伴随着军歌的旋律节奏,迈着轻松的脚步,左一锄、右一锄,看得我眼花缭乱,他这哪儿是在锄地,简直就是载歌载舞。以往《跑马遛遛的山上》和《九九艳阳天》不离口的口哨声,今天怎么一下变成了豪情满怀的军歌声了呢?而且还唱得那样宏亮,标准的男高音,林老兵竟然还有这样高的音乐天赋,这令我对他一下肃然起敬起来。林老兵平常也只是爱吊二话顶撞蒋班长,但工作起来却半点也不含糊,哪样也不比别人差。他喜欢抱打不平,只要见到强者欺负弱者,他一定会挺身而出。不仅只照顾我一个人,而且对班上其他战友一样的关心,比如早晚为大家打热水洗脸洗脚,礼拜天主动到炊事班去帮厨,等等。前不久连队还发生过一件查不出来的好人好事,有一个1965年入伍的营口兵母亲长年瘫痪在床,父亲参加生产大队修水库又摔断一只腿,屋漏遭了连夜雨,急需要钱给父亲治病。这位战士把几年所有的积蓄全部寄了回去,可家里还写信继续要钱。当这位战士急得团团转时,却接到家里来信告知,寄给家里的50元钱收到了。那战士感到好生奇怪,他根本就没有寄这笔钱,便赶紧将情况报告了赵指导员和杨连长。连队查了好长时间也没查出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只好由陈文书用大红纸写了一张表扬通告贴在食堂门口,每天吃饭前便有战士围着观看。陈文书是个文化人,还将这件事编成快板在食堂里和工地上演唱。我怀疑这件好事是林老兵干的,那是一个礼拜天,一上午不见林老兵的身影,快开午饭时他才从外边赶回连队,我问他去哪儿了,他说去巴彦邮政所给老家汇了点钱。事后赵指导员委派陈文书专门去巴彦邮政所查询,此期间连队都有谁去汇过款,查了半天只有一个给那营口兵家里汇款的人,汇款人的名字是假的,对遍连队所有人的笔迹也无半点相似之处,很可能是找巴彦小镇陌生人给填写的汇款单,声称自己不会写字,那年月没文化不会写字的当兵人不在少数。那营口兵家庭地址是陈文书用粉笔写在黑板上的,目的是启发战士们学雷锋。我把这唯一的线索和想法告诉了蒋班长,他嘿嘿一笑说:“妈垃个吧子,若是这个落后分子干的,除非太阳从西边冒出来!”

    当林老兵铲到面前时我才回过神来,他的形象一下变得那样高大。林老兵见我满脸都是泪痕,马上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像大哥哥一样哐哄我说:“我已帮你把这头的地铲完了,赶快去吃午饭,炊事班早就把午饭送过来了。下午跟我靠在一起,随时好接应你。”

    我感激地望着林老兵,扛着锄头跟着他一路小跑到了与21分队交界处的一片小树林里,炊事班早已把饭菜摆放在那里,不少战士都已经吃饱喝足了躺在树荫下睡起觉来。林老兵盛了一碗豆浆递到我手里,早已渴得嗓子冒烟,接过来一气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又自己盛了一碗,拿了两个大肉包子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完午饭稍作休息,不用领导催促大家便自觉地铲了起来。因为从大豆地西边再铲到东边,又需要好几个小时,天黑之前必须完成当天的任务,连队统计员每天专门负责验收每个班排的任务完成情况,还要个别抽查质量,朱副连长在每天晚点名集合时需向大家公布的。

    下午我与林老兵紧靠在一起,他载歌载舞一路遥遥领先,并不时地返回来接应我,也就是把我那两垄铲上一段再跑回去锄他自己的那两垄。尽管如此,我还是跟不上趟。林老兵便责备我说:“你这样磨磨蹭蹭,把这两垄锄完怕月亮也升起来了。我可告诉你,北大荒的狼多如牛毛,说不定在这大豆地里,随时都会蹿出一条恶狼来把你给咪稀(吃了)了。”

    “让狼把我吃了算了!”我索性耍起小孩脾气,扔掉锄头又躺到地上。

    林老兵用手指着我,大声吼道:“起来,你这个窝囊废!你要是个男子汉,你就给我站起来!”

    我被林老兵那怒不可遏的样子震慑住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抓起锄头继续铲起地来。

    林老兵看着我的样子,不知是同情还是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摆开架势,一溜烟地蹿出好几米,身后又漂来《九九艳阳天》的口哨声。我真不理解,林老兵哪来的那么好的精神,和永远也使不完的力气?

    林老兵的精神深深地感染着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背诵毛主席那条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一股冲天干劲油然而生,在后面咬紧牙关拼命追赶,一鼓作气追上了林老兵。当我铲完最后一锄时,太阳也就落坡了。回头一看,还有不少人甩在后面,我犹如捡到了一个大元宝,心里美滋滋的呢!

    朱副连长朝我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和统计员走进我锄过的地垄里,弯曲着腰认真检查了几十米,也没发现一棵没铲掉的杂草和一棵被铲死的豆苗。朱副连长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在我肩上拍了几下,竖起了大姆指,其他什么话也没说,晚点名时却在队前对我进行了一大段口头表扬。

    那时连队没有洗澡的地方,礼拜天才能到场部澡堂洗一回澡,一个连队的人集中泡在一个大澡堂子里,一次只能泡一个小时。场部机关人员加四个连队轮流泡,需要整整一天时间。平时也就只有用脸盆打水简单地擦洗而已,夏锄铲地的第一天晚上,却一连洗了六盆水也没洗干净,因铲地时黑土从领口、袖口、裤腿钻进全身上下,耳朵里、鼻孔里也全是黑土。

    在以后的铲地日子里,我更加虚心地向林老兵学习,这项看起来十分简单不过的农活,里面却蕴藏着那么多深奥的学问和精湛的技巧,不能光苦干实干还得加巧干,铲地手拿的锄头不一定在豆苗两边都往回搂,可以一边向前推一下,然后另一边再搂回来,这样可以减少锄头一个往返动作,几千米的地垄下来那要节省多少体力和时间,真是不学不知道,学会偷着乐。最值得一提的是还向林老兵学到了一手绝活,那就是在没有草的地方,锄头可以蜻蜓点水,漏铲的地方用脚一趟,好似锄头铲过一样。恍然大悟后,真是妙不可言,乐在其中,在短短的时间里向林老兵学会了铲地的高超技能,充分体会了那句经典成语“磨刀不误打柴功”的深刻含意。

    通过认真学习和实践,对铲地的动作、要领、水平有了飞跃的提高,从此铲地再也没有了烦恼,也像林老兵一样在豆垄行间里进行手舞足蹈的艺术表演了。

    夏锄铲地工作历时二十七天胜利结束,我还被评为本年度连队铲地的先进积极分子。

    五

    夏锄铲地工作结束后,连队按场部统一部署,进行休整和政治学习。为了进一步做好连队政治思想工作,赵指导员果断地成立了一支业余文艺宣传队,花钱添置了一些乐器、服装、道具和设备。由司务长周鼎华兼任队长,由陈文书担任副队长兼编导。从各班排挑选了十多位小伙儿不但人长得帅气,而且还有一定文艺基础的战士进行突击排练,目的是在收割小麦、大豆两大战役中鼓舞士气,做到颗粒归仓,同时也丰富连队战士们的文娱文化生活。周司务长拉得一手好提琴,陈文书的手风琴那更是技艺高超,在接兵部队和新兵连便无数次欣赏过了他的多才多艺。分配到31分队的这批新兵中,有几个人当兵前就是县东风造反团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骨干分子,吹拉弹唱是齐的,自然是首选人员了。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林老兵也选进了这支业余宣传队。开初他坚决不答应,理由是不愿意出风头。后经赵指导员反复做工作才免强参加了,后来却表现得十分抢眼,他不仅会吹口哨会唱歌,而且还有一手漂亮的绝活,能用口技表演各种鸟叫和动物叫,常常逗得战士们轰堂大笑。

    搞节目对这几个人来说是轻车熟路,加上有又有周司务长和陈文书的坐镇指挥,更是如虎添翼、如鱼得水。他们前后仅仅只用了二十多天时间,便编排出了十多个文艺节目,有合唱“铁道兵志在四方”、“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小提琴独奏“北风吹”、“红色娘子军”,手风琴演奏“学习雷锋好榜样”、“打靶归来”,笛子独奏“唱支山歌给党听”、“扬鞭催马送粮忙”,二胡独奏“赛马”、“洗衣歌”等等,整整要演两个小时。陈文书还根据这次夏锄铲地中的一些典型事迹,即兴编成快板和小型歌舞。这一部份的改编,充分把思想性与艺术性融为一体,把如火如荼的劳动场面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审查节目时,赵指导员还特意请来了陶场长和场部的其他领导,陶场长看完节目后十分满意,评价宣传队的节目主题鲜明,格调高昂,思想内容健康,非常富有时代精神,能给人产生一种向上的力量。并向赵指导员提出要求,让这支业余宣传队到每个连队去巡回演出一次,就算是代表场部对几个生产连队的慰问演出。

    赵指导员按照陶场长的吩咐,亲自带领业余宣传队分别到36分队、21分队、机耕连、场部机关进行了演出,得到全体指战员们一致好评。

    六

    到了七月底,小麦已金灿灿的一大片了。机耕连便开始准备割晒机、康拜因等机器设备了,按照陶场长的指示,过了“八一”建军节就开始收割了,要求各连队积极做好配合工作。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接到加格达奇铁道兵505指挥部的紧急通知,意思是据各地气象部门提供的信息,嫩江地区八月份将会持续普降二十多天大雨。不能眼看着即将喜获大丰收的小麦泡汤,指挥部命令铁道兵3、6、9师农场以及9师43团紧急行动起来,并抽调出505指挥部机关人员和附近兵团知青配合行动,大打一场抢收小麦的人民战争,绝不能丢下一粒麦子。

    也就是说,要用人工代替机器在雨季来临之前,必须要用镰刀割完几十万亩小麦。

    抢收小麦的战前动员开始了,班与班、排与排、连与连之间的挑战书,以及战士们的决心书、保证书、入党申请书,向雪片一样飞到班里、排里、连里……

    各班排除了准备好割麦工具外,还有一项特别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安排好上千名男女的临时住处。赵指导员、杨连长动员四个排把床铺全部腾出来让客人们住,我们则临时支起帐蓬对付几天。

    当天下午,一辆从加格达奇开出来的专列,满载着铁道兵505指挥部从各个部队抽调出来的干部战士,以及机关工作人员和兵团知青停靠在巴彦车站,上万人的大军被分散到了铁道兵3002、6121、3335部队农场参加抢收任务。

    分在我们31分队的有500多名铁道兵官兵和300多名知青,连队办公室、会议室、库房,凡是能住人的地方全部挤满了人。外援的铁道兵官兵里面有女兵和家属,知青队伍里的女知青更多,一个比吃饭喝水更严重的问题是方便问题。男人倒好办,随便往那儿一转身便能就地解决,可女人们就没有这样随便了。连队只有两蹲女厕所供探亲家属之用,突然来了几百个女人要方便,这可难坏了赵指导员和杨连长。还是赵指导员想出了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让战士们在连队附近的空地里挖几个坑,上面支几块木板,然而用芦苇编织的席子将四周围起来,中间留一个进出门洞。并安排一个战士持枪远远地站岗,严禁任何男人在这一带出现,被战士们戏称为“军事重地,闲人免进”。住地方便问题解决了,但劳动现场又成了问题。赵指导员和杨连长便把来援助的男人和女人分隔开来,也就是说让男女各在一块地里劳动,茫茫的大地便是天然的厕所,想怎样方便就怎样方便,随时就可以方便,因为不会有男人看得见她们方便的。

    参加抢收麦子的战士和知青们都带着被子和生活日用品,吃的东西也带了大量的面包饼干,原则上不给生产连队添麻烦,只让炊事班烧点开水就行了。但是赵指导员和杨连长哪会忍心这样对待,宁愿让自己连队战士饿肚子,也不能委曲了前来支援的客人,特别是兵团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这些姑娘分别来自北京、上海、天津、哈尔滨等大城市,长得一个比一个漂亮,让这些常年在荒原见不到女人影儿闻不到女人味儿的庄稼兵们看得目不转睛,大失常态。这令杨连长非常恼火,但又不好当着女孩子们的面发火,于是便把全连集合起来训骂。训骂过程中远远走过来几个女知青,把200多个战士的目光又瞬即吸引了过去。

    杨连长看到这光景哭笑不得,仰天长叹一声道:“割完麦子赶紧走人,要不然这兵我没法带了!”

    站在一旁的赵指导员哈哈大笑起来。

    当天晚上也就是麦收大战前夜,赵指导员特意安排业余宣传队搞了一场表演,一是给连队战士战前鼓舞士气,二是给参加抢收的铁道兵官兵和知青们接风。前来参战的铁道兵505指挥部机关人员中,本身就有文工团的成员,知青中也有不少文艺人才,他们都纷纷登场表演节目,实际上搞了一次军民联欢晚会。最抢眼的是周司务长小提琴独奏“北风吹”时,知青中一位哈尔滨姑娘即兴伴舞,优美的旋律再配上仙女般的优美舞姿,全场的欢呼声和掌声一浪高过一浪,从哈尔滨姑娘登台亮相到表演结束一直没有停止过,甚至那姑娘都下场了,掌声和欢呼声也没有停止。现场只有一个人没鼓掌,那就是我们的蒋班长,我斜眼看见他瞪着两只桐子大的眼睛,嘴里骂骂咧咧道:“妈垃个吧子,好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丢人现眼!”

    我赶紧捂着嘴笑。

    当时全国人民的美女偶像是李铁梅和吴清华,哪知今晚登台亮相的这位哈尔滨姑娘却远远超过了李铁梅和吴清华,让庄稼兵们大饱眼福,也难怪现场的掌声和欢呼声失了常态。

    第二个抢眼的节目是铁道兵505指挥部几位女兵们表演的歌舞“洗衣歌”,这是一首当时全国最精典的流行歌曲,举国上下包括每个乡村角落都会演唱。几个女兵也十分漂亮,舞也跳得十分优美,舞蹈中的男战士由我们31分队业余宣传队的一位战士表演。现场掌声随着台上的舞蹈节奏不时地响起,把欢乐气氛推向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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