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谢树同出生在哈尔滨市延寿县安山乡适中村,有机会了解到他在军中鲜为人知的事。 谢树1946年参加革命,1947年参军,1948年入党,1950年在北京西钓鱼台马列主义学院参加第二期学习,1955年被授予大尉军衔。先后参加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历任松江军政干校教员、“四野”106师军报记者、湖南军区政治部组织干事、湘潭军分区政工科长、志愿军总后三分部组织科长等职务。1958年转业到营口,先后任区委副书记和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市劳动局、机械局、电子局长等领导职务,为解放祖国和建设祖国作出了突出贡献。
换岗
一九五七年八月十四日,志愿军专车一启动一,播音室便放出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志愿军进行曲,歌曲停,专车便稳稳地停在新义州车站。一进朝鲜,路上到处是炸弹坑。坑很大,深十几米。坑沿的直径也有十几米。铁路边的树木弹痕累累。随谢树同行的王同志就在这里打过仗,他对谢树说美帝主义非常疯狂,狂轰滥炸。F84下边有条牛也是它扫射对象,人就更不放过。许多城市都被炸成一片废墟,平壤就是其中一个。许多乡村也没能摆脱厄运,连一间能住人的房子也没给留下,人员伤亡更大,每个家庭都有。他说朝鲜人民是坚强的人民,那么严重的灾难他们都挺得住,没见过有人哭天抹泪。他们对志愿军感情最深,被看成是救命恩人,而对美帝最恨,不共戴天——真是恩怨分明啊!
谢树在三登下车乘部队接站车先到司令部,随后去政治部见组织科长滕云。他是换腾云回国,两人工作对调。在组织科办公室,滕云向谢树详细介绍了科内情况。晚上,滕云同谢树谈了许久。滕云是第一批入朝的老兵,知道的很多,他说这场战争给朝鲜人民带来的灾难是深重的。母亲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母到处都有。有的全家被炸死、杀死,几乎家家都有牺牲。他在战斗后去过许多村镇,那里差不多成了女儿国。男性公民除了带纱帽的老年人就是顽童,青年人一个也没有,他们没房子住,没衣服穿,没饭吃。他们的牛被炸死,农具被炸光。然而,这是个坚强的民族,从没看见有人悲观失望,哭天怨地。战后各地党的细胞委员会正领导人民在废墟上重建家园。这里盖房子、种地、打柴、打井、兴修水利全是娘子军。她们不怕苦,不怕累,时常连一根咸菜条也没有光捧着饭碗吃,就这样,也常常填不饱肚子。他们对美帝国主义仇恨满腔,咬牙切齿,可一见志愿军“冬木”(鲜语同志的谐音)就喜笑颜开。那些上了年纪的“阿妈妮”(妈妈或大妈),总是将“冬木”拉近身边,拍拍肩膀,拉拉手,显得十分亲热;那些年轻妇女,一会儿唱歌,一会儿跳舞,瞅着“冬木”满脸是笑。她们恨的深,爱的也深。特别热爱自己伟大领袖金日成和中国人民伟大领袖毛泽东。别说他们不哭,若是提到伟大领袖的名字,她们就会泣不成声。他们很多人都不会说汉语,可是他们最高兴的时候总是用汉语大声喊道:金日成、毛泽东、毛泽东、金日成!并且将两手高高竖起。
滕云谈到,这里到处都是妇女,也产生一个现实问题,就是男女关系问题。我军可是仁义之师,广大官兵都严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特别那条不调戏妇女被视为重点,七年来在这方面发生的问题极少。滕云说,这里也有唐僧取经到女儿国那种情形,受妇女调戏,女人主动偷情,对此,我不仅听说过,还看见过。某部一个通讯员,突然失踪两天,大家还以为被特务俘去或杀害。经搜寻找到,他一丝不挂被绑在床上。他是被四个妇女抓去的,成天纠缠,幸亏战友把他解救出来。政治部一个医助在给群众看病时被一个年轻妇女盯上,那个妇女每次来的时候都带上一些食物,如栗子、地瓜、苹果。再加上这位医助来者不拒,那位妇女便趁机动手动脚,竟将自己吃的食物留下一半塞入医助嘴里。一天晚上,那妇女以为时机已到,突然抱住医助又咬又啃,把这个不满十八岁的毛头小伙吓得大声喊叫,等同志们赶到,那妇女并不在乎,当着那么多人面,她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我的喜欢他,他不干不行。”过后大家还是批评了那位贪吃的医助。
滕云还告诉谢树,这里规定不准单人外出,谢树问:“怎么,怕被抢走?”“有这原因,也怕被特务袭击。”滕云答道。
谢树到政治部的第四天,也就是八月十九日,全科还有政治部其他同志,将滕云送上西行的志愿军专列回国。
偶遇
八月三十一日,谢树乘从平壤去新木的朝鲜列车。他的座位对面是一位人民军上校,笔挺的毛料服装,大马靴黑亮黑亮,肩章闪闪发光。看年纪不过三十岁,一副标准的军人模样,英姿焕发,威风凛凛。开始上校并没有看谢树,两眼瞅着窗外,似乎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上校转过身来开始打量谢树。谢树与他对视的时候,他又避开了谢树的目光。从上校打量谢树的眼神里,好像认识谢树。过了一会了,他终于开口:“大尉同志,我可以问你吗?”“请便,上校同志。” 谢树也在打官腔。“你认识王子仁副师长吗”上校冲口而出。“认识,上校同志。他曾是我们副师长、副司令员。”“你还认识我吗,谢树同志。”上校居然叫出谢树的名字。谢树正在惊奇中,上校说“我是金大元啊,是你的学生,三区队长同志。”还没等谢树说话,上校又说“我是王子仁的秘书啊。”上校家在黑龙江省延寿县柳河住。因为和谢树是老乡,相处的更近。当时上校是警卫营的文化干事,和谢树在一起度过四个月时间,到河南省南阳县他们毕业时才分开。以后部队到常德时,上校给王子仁副司令员当秘书,因为常来往,更加亲切。后来,上校同副司令员一起回国抗战,再就没消息。出乎意料竟在这里巧遇。
上校告诉谢树说,王子仁副司令员一回来就调任人民军总参谋部工作,他再也没有见到。他们到朝鲜后原建制师没变,人民军没看好我们在这里土里土气小米加步枪的部队,看我们没飞机、没大炮、没坦克直摇头。他们不住地说,美帝国主义和他们的帮凶可不得了,拥有世界上最现代化武器,B52飞机能在两万米高空投弹,又能超低空扫射。那个号称“美洲虎”的空军部队更是十分嚣张,声称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所向无敌。坦克、铁甲车、自动火炮、大炮、汽车组成的机械化部队,在战役中、战斗中均起到快速推进作用。在敌人仁川登陆后,一些人民军夸大了对敌人军事力量的估计,在客观上产生了恐美情绪。
上校说在这方面,我们在国内受到毛主席很好教育, 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并不可怕,我们也曾向他们宣传这个道理,但那时他们并不完全相信。直到进行第一战疫,特别是第二次战疫,我们配合三十八军,先后消灭李伪军一个团、加拿大雇佣军一个营、美军一个连、整个战线向前推进三十公里,缴获大批枪炮弹药和军用物质,而我军伤亡甚少。我师这两次战疫惊动了总部,惊动了最高司令官,惊动了全军和全国人民,从而,有效地医治了恐美病。此时这支部队声威大震,接着在人民军整编扩建中,我们这个师团一下子扩成两个军团,所有战士都当了军官,而原来的军官大都连升三级,我由中尉一下晋升中校,两年后又晋升为上校联队长。上校接着说:事实证明,要知道我们是毛主席的队伍,八年前打败了日本帝国主义,四年前解放战争消灭了国民党八百万军队,我们靠的是人,不讲唯武器论。敌人是不义之师,我们是正义之师,正义之师是无敌的。你看,不就是凭这个,将美帝国主义打败了么。
参观
一九五七年八月底,谢树因公来到汽车九团。第二天团首长领谢树参观了团荣誉厅,奖状、奖旗挂满墙。英雄团一面大红旗上的金黄楷书闪闪发光。英雄照片近百张,英雄事迹简介附在每张照片下边。有一架F84战斗机的部分残骸置于厅之一角——这是英雄司机王坤林为引开敌机,保住运输车队,夜间打开车灯,时而迅跑,时而减速,时而停车与F84机周旋,长达半小时。最后,那架敌机竟碰山而毁,而我们的英雄却安然无恙,他确保了团运输队安全完成运送弹药的任务。王坤林是汽车团三营营长,在多次的战疫中,他出车百余次,次次完成任务,人车没受过伤,真是奇迹。他们团立过两次集体功,多次受奖,受到志愿军总部表扬。战争中他们牺牲了三十七人,损失汽车二十八辆。黄主任说,其中有两辆是自己推进山涧的,这两辆车都是在夜间行车中抛锚,挡住整个车队前进道路,被推下山涧的,司机苦苦请求给他们时间保证修好,但人们还是不容分说给推下去了,气的司机连哭带骂。有啥办法呢?为了保证车队按时安全完成任务,只好如此。其中的胡永昌现在是三连连长,对此,现在他还耿耿于怀。后来,谢树见过王、胡两位英雄。
这一天,黄主任给谢树介绍多位英雄,他们大部分都已长眠在了朝鲜的土地上,他们生的伟大,死的光荣。这些年轻人大部分不超过二十几岁,为了抗美援朝,保卫国家,他们在异国他乡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一次,谢树沿着台阶登上北山,这是一座小小陵园,在这里一共躺下十六名英雄。最引人注目的是第一排第一位,是人所共知的毛主席的儿子毛岸英。他的墓碑上有郭沫若题字:中国人民伟大领袖毛泽东同志长子毛岸英烈士之墓。谢树和在场军人肃然起敬,在墓前默哀明志,表示要完成烈士未竟的事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