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一个遥远的下午,我到表姐家做客,她正在整理藏书,一本厚厚的《保卫延安》映入我的眼帘。当时年少的我,尽管有些字还认不全,但捧起这部书看着,看着,便为书中意境雄浑,结构宏伟,场面壮观,形象生动的描写深深地吸引住了。作家用饱满的激情,挺拔的笔力,再现延安保卫战中青化砭、沙家店等几次著名战役,塑造的彭德怀、周大勇等英雄群像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对写出《保卫延安》这部大书的杜鹏程,心中充满了敬仰和向往,并开始做起了有一天能见到他的梦,向他请教,是怎么写出这部宏篇巨著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一个初冬的下午,我坐火车抵达古城西安,出站后,按友人指点的线路,乘公共汽车到翠华路下车,寻找杜鹏程住宅所在的那座院、那幢楼。过了一个路口,正好一位像退休老工人,抑或年过花甲的老农民在街头漫步。我走上前问路,老人和蔼地给我指明了路径,并问:“你找谁?”
我本来想说,“采访杜鹏程”,但转念一想,这样一个老工人或老农民模样的人不大会知道杜鹏程;再说,随便给一个生人说我找杜鹏程,也没有必要。便对他说:“我找一个人,谢谢你!”老人还很客气地说了声:“不用谢!”
我顺利地找到了这座矗立着几幢住宅楼的院子,这才想起,好半天都没有吃饭了。于是,我到附近一家餐馆吃饱喝好,并稍事休息了一会儿,觉得精神劲儿好了许多,便走进那座院子,上了一幢楼的3层,轻轻地敲杜鹏程的家门。岂料,开门的却是我吃饭前向他问路的那位老人。我一愣还以为敲错了门,便问:“杜鹏程是住在这儿吗?”
“我就是。”老人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我。
这就是被称为文坛巨星的著名作家杜鹏程?这就是曾任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代表、全国政协委员、新华社人民解放军野战分社主编、新华社新疆分社社长的杜鹏程?
“真想不到您就是杜老。”我真诚地说,“虽然我想像不出您的形象,但没有想到,您跟一个老工人,或者老农民差不多。”杜老笑道:“我吃农民种的粮,穿工人做的衣服,咋能跟他们不一样呢?”旋即,热情地把我让进屋里在客厅坐下,并沏上一杯热茶。杜鹏程给人的印象虽然极其普通,但仔细端详,老人宽阔的额头和善良的眼睛,无不闪烁着睿智的风采,他那饱经风霜的古铜色脸膛给人以长者的谦和和亲切之感。
我做了自我介绍和说明采访他的来意,述说了多年以来,我对他敬仰和向往的心情。尤其是在《保卫延安》的影响下,我从少年时代起就爱好文学,喜欢写作,并有一些作品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甘肃人民广播电台等电台播出,在《中华文学》、《新观察》、《星火燎原》、《甘肃日报》等报刊发表。想不到在兰州军区和甘肃人民出版社编辑出版的《兰州战役》一书里,既有杜老写的文章,还有我执笔为老同志写的稿子。
杜老说:“年轻人志趣爱好不同,但不论做什么,都要对党和人民有益,搞文学创作不仅要给人以精神享受,同时要给人以崇高理想。”
大家知道,在当代中国文坛,杜鹏程是一位在小说创作领域,长、中、短篇方面都获得重要成就的大作家。不仅《保卫延安》在上世纪50年代轰动全国,为我国当代文学史树起了一座巍巍丰碑,并被译成英、俄、朝等多种文字出版,蜚声海外,而且,他的《在和平的日子里》、《年青的朋友》等作品,在读者中亦有广泛影响。
我没有忘记多年来的夙愿,便请杜老谈谈《保卫延安》这样一部在当代文学史上具有里程碑地位的名著是怎么写出来的。
杜老深情地回忆道,1947年春末夏初,国民党动员了20多万兵力进攻陕甘宁边区,我军从延安撤退不久,他作为随军记者参加了西北野战军,在王震将军领导的第二纵队,与战士们一道,冒着硝烟弥漫的战火,穿过山川、峻岭,越过沙漠、草原、戈壁,走遍了西北大部分地方。他在异常艰苦的行军作战生活中,写出了大量新闻报道、散文、报告文学和剧本,还用日记和札记的形式,记下创作素材近200万字。从1949年开始,他着手《保卫延安》的创作,在此后的4年多时间里,他经过无数个不眠之夜,把自己原写的100多万字的报告文学改为6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又把60多万字变成70多万字,把70多万字变成40多万字,把40多万字改为30多万字,反复增删,九易其稿,浸透心血和汗水的稿纸足以拉一架子车。
杜老说,他之所以花费如此心血来写《保卫延安》,就是为了尽可能地使作品精益求精,以经得起时间考验,因为这是我国第一部大规模正面描写西北解放战争的长篇小说,不能有丝毫马虎。
我被杜老这种对文学事业高度负责的精神所深深感动,并询问了他的身世家庭及创作道路。
杜鹏程享誉中外,可是读者是否知道,他的夫人也是一位很有修养,颇具才气的作家呢?我国大型文学刊物《当代》在刊登中篇小说《心祭》时,有一段《编者的话》说:“问彬的《心祭》写得真好!从这篇作品可以看出,我们又有了一位相当熟练的女作家。”这位女作家便是杜鹏程的夫人张文彬,问彬是她的笔名,她的《心祭》以优美凝练的语言、深沉细腻的笔调、绘声绘色的描写、如泣如诉的追忆,刻画了一位母亲不幸而清苦的一生,她把解放妇女这一题材的创作境界大大地拓展了一步,提出了如何尊重人的感情价值问题,以其真挚感人的艺术力量,催人泪下,发人深省,《心祭》被贺龙的女儿贺捷生改编为电影《残月》,由珠江电影制片厂拍摄成彩色故事片在全国上映后,亦受到好评。问彬还发表了《蓝蓝的远方》、《儿女》等不少好作品。杜老夫妇有一子一女,儿子西北大学毕业,女儿西安医科大学毕业,都已走上各自的工作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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