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民党牢狱中的斗争
王泽民被俘时没有暴露身份,只是说他们是因病回老家的解放军掉队人员,并说自己名叫王德明。而指导员程海波则改名为何子良。
3月间,国民党军派人将王泽民和新四军其他被俘人员(多为士兵)一起经山阳、商州押往西安战俘集中营士兵队第十一队,住在西安南面木塔寺的小村庄。
王泽民的爱人杨空丽,在他被俘前一个月,在湖北省泗浃口一户群众家中生小孩刚刚7天,就被国民党军抓住,押往湖北老河口集中营。那时,杨空丽还不满21岁。她虽然年轻,但已是一名政治思想成熟的共产党员和新四军战士。她意志坚强,面对险境,忍痛割爱,果断地将孩子寄养在群众家中,巧妙地与国民党军周旋,一直没有暴露身份。在难友们的帮助下,不久被家人保释。三年后,几经磨难在群众家中长大的王泽民、杨空丽的长子王红喜,刚刚被组织寻找到接回其父母身边,便突发疾病,永远地离开了王泽民夫妇。
王泽民进入的战俘集中营为“西安爱国青年训练总队”,简称“青训总队”,原为国民党反动派抓捕、关押、处决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的“西安集中营”。集中营总队长叫李若海,下设被俘干部和士兵队,关押的多为新四军五师在中原突围中掉队的伤病员,其中也有陕北等地区我军的被俘人员。
“青训总队”各队分别住在西安南郊大雁塔、小雁塔、木塔寺和韦曲镇一带的农村。“青训总队”对被俘干部设有特一队和特二队。特一队关押县、团级以上干部,特二队关押营及营以下干部。被俘的女同志被编在女生区队,被俘士兵则编入士兵队。士兵队有近30个队。当时,正在流行伤寒和回归热病,被俘人员中因病死亡的人很多。他们每天除了被提审问话外,就是做苦力、劳动、挖野菜、埋死人。
这年4月,“青训总队”强迫被俘人员参加“反毛泽东大同盟”,让他们发表反共言论、写自首书等。按照“青训总队”的规定,特一队和特二队的被俘人员要发表反共文章,填写反共“自白书”和参加反共讨论会等等,并在“青训总队”内部刊物和西安报纸上发表,凡是拒绝参加这些反共活动的都要受到严刑拷打,关押到禁闭室及地牢里。对被俘的师、地级人员关押、审讯一段时间后,还要押送到南京去。对此,王泽民严词拒绝,坚决反对。当时,“青训总队”还没有弄清王泽民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是个文化人。由于病情不断加重,一天,王泽民被几个人连拖带拽地押送到医务所的破庙里。
就在这时,原红四方面军一个叫王立亭的人(解放后被我军处决)自首叛变,出卖了王泽民,说他是“共军县长”。大约在6月间,王泽民被关押到了特一队。特一队设在一所大院子里,戒备森严,气氛恐怖。然而,在这里王泽民遇到了因坚决抵制、拒绝参加反共活动,而受到严刑拷打的刘伟光(三五九旅南下支队政治部副主任)和罗平(大学生、中共党员)。王泽民利用上厕所的机会,与刘伟光相互问候、相互鼓励。这一情景,给王泽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出乎意料的是,这竟是他们俩人相见的最后一面。不久,刘伟光就被押送至南京;罗平则被关进“青训总队”特务连所在地——杜公祠禁闭室。王泽民后来才得知,刘伟光在南京关押期间,仍坚决拒绝参加国民党的反共活动,就在南京解放前夕,惨遭杀害,壮烈牺牲。王泽民生前曾多次向子女们提及此事,他说:“刘伟光是一位令人永远敬佩的革命志士!”
7月,由于不屈服“青训总队”施加的各种压力与折磨,坚持反对国民党狱中的政治摧残和非人待遇,尤其是拒绝参加“反毛泽东大同盟”,王泽民受到了重刑。一天,当他严厉指责国民党反动派一系列的罪行时,“青训总队”的打手们把所有被俘人员集中到一起,当众将他按倒在地严刑拷打,打完后又把他捆梆在一棵大树上。浑身是血的王泽民在昏死了两三个小时后,终被松了绑。而此时,被俘人员姜子明(新四军五师作战科科长)、程海波等人乘看守不备,想法子弄来了一些白酒和黄裱纸,把沾上酒的黄裱纸贴在王的伤口上,并安慰道:“这样可以防止化脓,让伤口恢复得快一点儿。”受刑后的十多天里,王泽民连上厕所都非常困难,全是靠这些战友们的照顾和帮助。后来他说:“多亏了这些好同志的帮助啊!我终于挺过来啦!”
8月,“青训总队”队部和特一队、特二队一起搬到了韦曲镇一所大院子里。在这个院子里有一座大礼堂,“青训总队”每周都要集中所有被俘人员,在这里参加他们组织的反共报告会。王泽民坚决反对,拒不参加。
9月,经王泽民同意,被俘人员、中共党员周国印(建国后曾为湖北省汉口市公路局干部)等同志组织了暴动。不料,被“青训总队”发现而失败了。紧接着的一天下午,训导组长孔宪文召集手下多人,亲自提审王泽民。王当众愤怒地批驳了孔宪文的反共言论,并同他辩论了一个多小时。那天晚上,孔宪文手下的打手不由分说剥去王泽民身上的衣服,蒙住他的双眼,并紧紧地捆绑着边拖边拽地往外走。
黑暗中,王泽民凭着直觉判定他们走过了许多块庄稼地。之后,打手们开始挖地、刨坑,对王进行了假活埋、假枪毙。总之,威吓王泽民加入反毛泽东同盟会。那时,王泽民已将生死度之置外。最终,孔宪文他们一无所获。至9月底,王泽民又被押到杜公祠特务连禁闭室,与被俘人员相隔绝,借此给狱中被俘干部们造成王已被活埋处死的假象。其间,王泽民同“青训总队”的反动教官及一些所谓“文化人”进行了多次激烈的辩论。
1948年春节临近时,被俘干部张克祥等人通过各种渠道得知王泽民尚存人世,便发动被俘干部们募捐衣物对他进行慰问,以此来揭穿“青训总队”摧残共产党被俘人员的罪行。那天晚上,张克祥等十多个同志也被押入了禁闭室。王泽民利用这一机会,克服重重困难,想方设法与张克祥、罗平等人取得联系,在禁闭室秘密组建起地下党支部,以领导狱中斗争。王泽民清楚地记得,这些同志的名字分别是:刘维华、李铎、李斌、金长业、刘振和杨森。
1948年4月,“青训总队”派专人把王泽民和张克祥、罗平等十多个人,转押到了韦曲以南荒山野岭上慈佑庙的一间地牢中。这是一个惨绝人寰的地方!这里戒备森严,而且深入地下,阴气袭人,寒冷潮湿,见不到一点阳光。王泽民他们在这里受尽了饥饿、寒冷和病痛的折磨。他回忆说:“在地牢中最难熬的就是挨饿!一天两餐饭,每餐只有二三勺无盐无油的稀面汤。我有时被罚,只能吃到半份饭。那时,七八天才解一次大便,胃肠疼痛难忍。由于缺乏营养,又见不到阳光,我的双腿开始溃烂。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用自己解的小便来冲洗创面,以减轻痛苦。”面对这样的困境,这十几名新四军被俘人员,没有一个向敌人屈服、自首的。多年后,王泽民才弄清楚,那时他们之所以没有被国民党立即处死,是由于中共西安地下党组织的设法保护。“青训总队”特务连副连长和一位负责看管他们的班长,就是中共地下党员;当时的一位人事科科长许建忠(建国后曾在湖北汉中地区任中级法院院长)也是中共地下党员。
这年年底,“青训总部”把王泽民和关押在地牢中的人员一起押往西安“特种刑事法庭”,准备进行判处。抵达西安后,王泽民一行被关押在西安第一监狱看守所。
“直到这时,我才见到了各种在押犯人,听到了解放军在各方取得的胜利消息。”王泽民回忆说。“当时,有一位名叫王忠的西安中共地下党员也关押在那里。他受西安党组织指派,与我单线联系(其他被俘人员都不知道)。当我俩接上关系后,通过他再和西安党组织进行联络。王忠的爱人也是中共党员,每天3次来给他送饭。他就是利用这个机会,向狱外党组织汇报情况。一次放风,他问我有什么要求。我提出,想看看有关当前形势发展的文章。经他请示,第三天组织上就有了答复,同意我的要求。”当时,王忠还特别转告王泽民:“要随时做好被释放的准备,不要离开其他被俘同志,以免被敌人杀害。一旦出狱后,一定要集体行动到陕南去找部队。”也就不到几天的时间,“特种刑事法庭”就传旨提审王泽民等人,说是要释放他们。
1949年1月21日,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解放战争取得了节节胜利。面对这一形势,蒋介石不得不宣布“引退”。1月22日,李宗仁以代总统身份上台,与共产党进行谈判,并宣布释放所有在押政治犯。之后,按照国共和谈的要求,“特种刑事法庭”被撤消,并分批释放被俘的共产党的干部。2月,王泽民等被俘人员被释放。那天,全身伤痛未愈的王泽民行走十分吃力。为了安全,他只好被人搀扶着向陕南方向行进。不久,他们进入秦岭山中。没有吃喝,没有衣穿,在寒风瑟瑟的冬季,他们靠着“一定要找到部队,找到党的上级组织”的坚定信念,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跋涉,终于在郧西县泗峡口找到了部队。当部队得知王泽民等人的下落后,立即派人把他们护送到了湖北郧阳县陕南军区所在地。
到了陕南军区所在地,王泽民见到了军区负责人汪锋和副司令员陈先瑞等领导人。王泽民与陈先瑞的久别重逢,令两人分外激动。几年前的交往,一一闪现在王泽民的脑海中。
王泽民的父亲王谟堂1929年投靠冯玉祥的部队,任混成旅长,并随其参加了直奉战争。之后,国民党各派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蒋冯阎战争后,冯玉祥战败,由于厌恶蒋介石,王谟堂自带着几百支枪和一队人马,返回了老家叶县龙泉镇居住。抗日战争爆发后,王谟堂利用自己手中的武器和人员,积极组织地方抗敌自卫联防武装,毫不犹豫地掩护、接待共产党的领导人及其党的地下工作人员。如杨战韬(建国后曾任黑龙江省副省长)、陈先瑞等人。王谟堂常对家里人说:“凡是共产党的人来到家里,都要以最高规格招待,让他们吃好、住好,不要有啥顾虑。”
就在王泽民离开延安,奉命到河南人民抗日军第三支队、第三地委陈先瑞部担任组织部长期间,为了工作的需要,陈先瑞多次来到王泽民家,见到其父。当陈先瑞了解到王谟堂的情况后,按照党的统一战线政策,报请有关部门批准,与王泽民一起回到家中,向王谟堂颁发了委任状,请他出任当地专员,团结起来一同抗日。王谟堂对此非常感动。不久,王谟堂得知陈先瑞欲率部离开叶县执行新的任务时,他向陈部捐献了近500余支枪,同时,还动员了一批群众积极参加到陈的部队中去抗日。就这样,王泽民与陈先瑞之间也就结下了这份不解的情缘。
汪锋和陈先瑞等人,一再劝王泽民留在军区工作。但根据当时中央有关“凡是县团级以上被俘的干部,必须由中共中央局审查做出结论才能恢复工作”的规定,王泽民等人又辗转来到河南省开封中原局所在地。中原局即送他们到开封以南的朱仙镇,参加由公安部、组织部在那里组建的教导队,边学习、边接受审查。很快,湖北省汉口市解放了,教导队迁移到汉口市。王泽民继续在那里学习,接受组织上的审查。
1949年冬,经过华中局(中南局)组织部、社会部(公安部)的严格审查,王泽民恢复了党籍。令人高兴的是,就在这时他与已恢复党籍的妻子杨空丽团聚。后来,他们一同到了湖北省委工作。
“战争年代,我始终坚定革命信仰,无论历经怎样的坎坷、磨难和险阻,都不会放弃!”正是有着这样坚定不移的信念,王泽民最终回到了党的怀抱,开始投入到新中国建设的大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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