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政协委员贺捷生
在人生的旅途中,家是永恒的港湾,疲了惫了,想一想家,那是力量的源泉;在社会的纷争中,家是永恒的坚石;惧了怕了,想一想家,那是自信的来源。这句话很好地诠释了家的内涵:温暖、美好、宁静、惬意;人在家里,可以纵情地唱,放肆地笑,痛快地说,开心地乐。
她是开国元帅的女儿,她是共和国的女将军,她是史料记载参加长征年龄最小的人,她的名字记录着一场战争的捷报,她出自帅门,生活中却像是一位邻居大妈,她的情感跳动着母爱的火花,她细腻的文字却彰显着时代的内涵。
六月,蓝天白云,绿草无垠,在灿烂阳光下,由大科学家钱学森老人亲笔题写的"先任学校"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给塞北围场草原这个僻远的普通乡村学校平添了几分浓浓的历史韵味和文化魅力。
围场是我的母亲蹇先任在战争年代工作过的地方,从抗战时期直到解放战争,母亲几乎全部是在这里度过的,这所学校便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60多年过去了,至今,草原上年迈的老人们都能绘声绘色地为你讲述当年那个腰挂驳壳枪、骑着战马的女书记的飒爽英姿。母亲生前喜爱孩子,更酷爱教育,长征路上,一次她和我的父亲贺龙谈及理想时说,等革命胜利了,我就去当个老师吧,天天和孩子打交道,那该是何等幸福和光荣啊!今天,这所学校以母亲名字命名,是包括我们这些儿女在内的社会各界对先辈的缅怀和纪念,也是为让母亲了却一桩夙愿。
适逢六一,又是母亲的百年诞辰纪念,先任学校的师生们举行了一个别有意义的纪念活动。在鼓声、锣声和欢快的童声合唱中,一个充满稚气的孩子把一条鲜艳的红领巾系在了我的胸前。望着台下一片花蕾般的孩子们,我一个74岁的老人,仿佛一瞬间回到了童年,同这些孩子们一样,我有过花朵样的年龄,也同样经历了童真的岁月。蓦然之间,不知为什么,我的泪水竟夺眶而出。泪光婆娑中,我的眼前幻化出1974年前的另一个场景——
1935年11月19日,湘西的山林里已是寒风瑟瑟,密林之间,一支红军部队正在冒雨开进,队伍里,一个背背篓的女红军格外引人注意。她的背篓里装着的,是一个刚刚出生18天的女婴,就在半个钟头之前,部队通过敌人封锁线时,孩子突然哇哇哭了起来,为怕敌人发现,女兵迅速用棉被把孩子捂得紧紧的,险情过后,孩子的脸被憋成了茄子一样的紫色。此刻,刚刚受了惊吓的孩子似乎尚未缓过神来,女兵的脸上,惊恐中挂有几分内疚……这个女红军,就是我年轻的妈妈,背篓里的女婴,就是刚刚出生没几天的我。这支队伍,就是贺龙率领的中国工农红军第二方面军,他们是奉中革军委的命令开始长征的。险情刚过不久,部队便开始强渡澧水河,敌人派了数架飞机对渡河红军进行密集轰炸。大部队都过了河后,军团参谋长李达突然发现我们母女仍在对岸,便命令立即接我们过河。于是军团卫生部长贺彪亲自撑船,冒着危险护送我们,刚到河心,便遭到敌机轰炸,炮火在小船周围溅起数丈高的水柱。许多年后,母亲告诉我,说那天炮火中的我,却反而睡得分外安详。
枪声炮声伴着我的童年,我是听着枪声炮声成长的。1935年11月1日,伴随我出生的第一声啼哭,是红二、六军团夺取津澄大捷的炮声。据说,父亲贺龙在前线拿着王震将军拍来的电报,高兴得不能自已,他对萧克说:"给孩子起个名字吧。"萧克略作思考,说:"红军连克津市、澧县数城,屡战皆捷,军心大振,我看就叫捷生吧。"炮火中出生的我,注定要引起特别的关注,母亲告诉我,为了带我行军,红二军团的首长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就在母亲生下我18天,红军开始长征。然而,一个女婴,且尚在襁褓中,要伴随行军,谈何容易?可是,随着红军的撤离,必然是敌人的血洗,即使是亲戚,谁肯冒死收留一个红军领袖的后代呢?于是,围绕要不要带着我长征,就在出发前,红二军团的首长贺龙、任弼时、关向应、萧克、王震等临时召开紧急会议。有人提议,红军作战艰难,时刻处在危险之中,不能带着孩子行军打仗;另一种意见则认为,我们革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孩子吗?孩子是我们的未来和希望,小捷生说什么也不能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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