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永和
犁园口烈士纪念碑
1936年10月,红三十军执行中央军委战略部署,为打通国际通道,接受苏联物资援助,被编入红西路军,在河西走廊进行了艰难征战。在西征中,廖永和任红三十军八十九师二六九团二营副营长,与许多西路军战士一样,用自己苦难经历见证了这段悲壮的历史。1937年3月5日,廖永和西路军受到重创,由倪家营子突围进入祁连山。3月14日,他所在的部队编为左支队,在李先念、程世才等率领下打游击。廖永和因在支援高台的战斗中右腿负伤,在转移中掉队,开始了飘泊草地12年的艰难岁月。
难友相逢又落难
部队就是战士的家,离开部队,犹如离开了爹娘。面对风雪弥漫、荒无人烟的祁连群山,廖永和心潮起伏,思绪联翩。
廖永和1916年出生于安徽省金寨县关庙乡人一个贫苦农民家庭,他从小给地主放羊,受尽了压迫与剥削。1929年5月6日,金寨地区爆发立夏节起义,犹如一声春雷,大别山革命如雨后春笋。1931年,廖永和在家乡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第4军。193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成长为一名红军干部。在部队这个革命的大熔炉里,他懂得了穷人翻身求解放的道理,部队的阶级友爱给了他温暖,也给了他无穷的力量。然而这次战斗失利,自己负伤掉队,离开了党,离开了部队,离开了战友,他眼前一片茫然。
掉队的廖永和一心要找到党,找到部队。他拄着棍子,踏着战友们的足迹,艰难地前进。甘青交界的祁连山,风雪弥漫,滴水成冰,前面部队踩出的路被大雪覆盖,已无法辨认了。廖永和艰难地一路追赶着部队。一天,他在追赶的途中遇到了11个掉队的同志,结成了一个寻找部队的战斗集体,大家推荐他为临时负责人。但是12个人组成的战斗集体,大多是伤员,仅有3条步枪、12发子弹。他们身上穿着单衣,脚上穿着草鞋,在零下三四十度的高山严寒中行进,冻得面部铁青,瑟瑟发抖。
据最后来到他们中间的一位同志讲,在他离队时,部队仍然是向西行进的。他们便向西追赶部队。后来才知道,3月23日,西路军左支队与党中央取得了联系,遵照中央指示向新疆前进了。部队向北,而他们向西,越走离部队越远。在这雪海茫茫、方圆几百里没有人烟的地方,无处询问,只能继续往前,寻找部队。
经过近20天的雪地行进,廖永和到达了现在青海天峻县的木里地方,藏族老乡说,红军没有到这边来。他们判断部队可能从山中折向北行了,稍事休息后继续往北赶。单薄的衣着无法抵御高原凛冽刺骨的寒风,但最发愁的是没有吃的。仅有的一点干粮早已吃完,他们只好拣野兽皮骨或牧民抛下的牛羊皮骨,用雪水煮着吃。在这饥寒交迫的日子里,他们忍受着难以想像的痛苦,互相照顾,彼此扶持,满怀信心地行进在雪原上。
几个月来,西路军将士面对凶残的马家军,浴血奋战。敌人穿着皮衣皮裤,西路军却穿着单衣草鞋,有时冻得手连扳机都抠不动。但红军战士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和坚定的革命信念,困难没有使他们屈服,敌人一次次被打退。然而红西路军缺粮草、无援军,减员也无法得到补充,敌增援部队蜂涌而至,形成了敌众我寡之势。在战斗最残酷的日子里,妇女独立团全部剃成光头,女扮男装,与敌人进行厮杀,同敌人展开肉搏。
这个散落红军战士组成新的战斗集体,几十天来,他们住山洞,宿草地,面对饥饿和严寒,毫无怨言。其中一个叫胡传基的护士长,头部被敌人马刀砍伤,大家相遇时,他满脸都是血污。在行进的日子里,他带伤而行,还想办法为其他伤员治疗。还有一位叫何延德小同志,大家叫他“火娃子”,四川通江县人,只有14岁,再苦再累不动摇,跑前跑后帮其他伤员干这干那。
4月初,廖永和一行到了苏里,宿在一条河沟边的岩洞里。第二天早晨起来,一位姓洪的战友对他说:“东边山坡上好像有个人影,我去看看。”谁料洪指导员提着枪,还没走出洞外五十米远,只听到一声枪响,就倒下了。廖永和听到枪声,与另外一位战友立刻拿着枪冲出岩洞准备还击,刚出洞口十来步,从岩洞上面又打来一排子弹,战友应声倒下,两颗子弹从廖永和胯下直穿出左膝盖。他一阵晕眩,什么也不知道了。
苦熬岩穴四十六天
八天后,廖永和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原来,袭击他们的是当地的土匪,土匪抢走了他们仅有的三枝枪和一些物品,两位战友不幸牺牲。
大家见他醒了过来,非常高兴。廖永和看了看周围的同志们,想坐起来,但身子像散了架一样,左腿一阵巨痛,又晕了过去。廖永和双腿负伤,继续赶路已不可能,为了不连累大家,他说:“你们别守着我了,赶快找部队去吧!”大家说要走一块走,要死也死在一块。但是,冰天雪地,没有个担架,大家都疲惫不堪,一块走是不可能的。廖永和狠了狠心说:“干脆你们抬个石头把我压死算了,省得你们再挂念我。”这一句话,说得大家抱头痛哭起来。
经过廖永和再三劝说,大家决定留下通讯员“火娃子”何延德照顾他,其余八个同志,由胡传基同志负责,继续寻找部队去。廖永和把未被敌人搜到的20块钢洋分给大家(当时干部是带钱的,土匪搜查时见他满身血污,没细搜身上),并嘱托战友胡传基说:“传基,如果你能回到家乡(他俩老家都是金寨的),请转告我的父母,就说我死在西口外了。”直至1956年,廖永和给父亲去信时,父亲还以为是哪个好心的战友冒名顶替,安慰他老人家。
大家依依难舍。临走时,同志们拣来柴火和牛羊皮,以备取暖充饥;拣来干草给他铺上,互道珍重,洒泪相别。
廖永和下肢不能动,小何精心照料,每天为他端屎端尿,烧开水擦洗伤口,把骨头砸碎烧糊和皮子一起熬成汤,一口一口地喂他。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了,留下的东西越来越少,他们石洞里的生活也愈来愈困难,附近能吃的东西已很难寻到了,“火娃子”只好跑到较远的地方去拣拾,太远了又怕被人发现,惹出麻烦来。一天,两个面貌凶恶的蒙古族人骑马来到他们住的石洞,看到他们一贫如洗,嘀咕了几句就走了。不久,附近牧民便知道石洞里有两个失散的红军。
一天,一位50多岁的蒙古族老大娘领着个男孩来到石洞前。她会说几句汉话,问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廖永和看蒙古族老大娘并无恶意,对她说:我们是共产党,是红军,是打马步芳部队的、为穷人办事的,是好人。部队打散了,我们从木里路过到这里。老大娘只听懂了大概。临走时,廖永和肯求给他们一些吃的,她同情地点了点头。
翌日,老大娘让她的儿子和女儿给他们送来了十来斤粮食、十来斤面,还有一斤多盐。这对于他们来说,如雪中送炭,久旱逢雨。小何赶快生着火,做熟了饭。他们一人吃了两小碗。已经很久没吃到粮食,这一顿饭让他们感觉到格外香。
半个月后,粮食吃完了,附近能吃的东西也吃完了。廖永和想必须得走。他让小何找来两根棍子,他杵着试着走,但全身像瘫了一样,还是无法行走。就在这时,那位好心的蒙古族老大娘让她的儿子用牲口把他驮到她的家里。原来,当地部落(称盐传部落)头人尕布增加,想叫小何去给他当奴隶。就这样,廖永和被安置在老大娘家帐篷外的一个小棚子里,小何被强迫当了奴隶。这是已经是1937年5月。他们俩人前前后后在石洞里住了46天。
逃过鬼门落虎口
蒙古族老大娘一家共五口人,二男一女。丈夫好逸恶劳,品行很坏,给奴隶主做管家。老大娘出于同情心收留了他,而管家则想要个不花钱的奴隶。管家心狠手辣,几次想杀害廖永和,都是在老大娘的哀求和劝告下,才保住了性命。
两个月后,廖永和身体略有好转,能拄着两个棍子勉强走动。于时,管家就逼他去放羊。廖永和骨瘦如柴,靠两根棍子走路,哪能跟上肥壮的羊群,管家经常借故打他,如果羊群跑散或丢失羊只,更是被打得死去活来。寒冬腊月,管家只给他一件破皮袄,白天当衣,晚上当被。早晚吃的只是半碗炒面。白天饥肠辘辘盼天黑,黑夜寒冷难耐盼天亮。老大娘十分同情廖永和,偷偷地给他些残汤剩骨。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1939年,廖永和随管家一家离开苏里,迁到柴达木盆地的德令哈,游牧在德令哈西北的灶火山上。夏季,草原的景色十分美丽。洁白的羊群,蓝天绿草。但廖永和仍想念党,想念部队,常常暗自流泪。然而茫茫大草原,往哪里去找呢?这时,廖永和的腿已经完全治愈,也能说学着几句蒙语,就时刻地注意打听红军的下落,但是杳无音信。在管家的不断的折磨下,他时刻找机会逃走,即便找不到党和部队,也要脱离管家的魔爪。
有一次,他随管家游牧到一个很远的地方,看到远处有一座房子,心想,这可能是一家汉民。因为当地牧民一般是不住房子的。他乘着管家正在捆绑帐篷,悄悄地放下东西,猫着身子从草地中向那土房跑去,但没跑多远,就被管家发觉,他骑着马追来,一棍子过去,廖永和应声倒下。打断了一根棍子,又打断了第二根,他被打昏过去。
管家的毒打并没有使他屈服,他仍在伺机逃走。一次,他正要准备逃走,又被管家发觉。管家说:“你是共产党的副营长,现在还想逃走继续当官。你已经给我放了两三年羊,现在我不杀你,将你送给马步芳。”管家将他捆起来,派人送往西宁。走到德令哈的巴音河畔,押送他的人听说青海湖附近土匪很多,怕受抢劫,不敢继续往西宁送。就这样,他又被押了回来。
终于在1942年一天,廖永和逃脱了管家的控制,改姓黄,在巴音河西岸挖了个土洞住下,给人家帮工、修靴子。一个乌图美仁特其尔部落蒙古族姑娘,名叫格民,家人在战乱中跑散了,她独自一人流落到了德令哈,到处给人帮工。他俩经常相见,常在巴音河岸边诉说各自不幸遭遇。不幸的遭遇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后结为夫妻。1942年底,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孩子为他们增添了新的希望。为了逃避战乱,他们辗转大草原上,流浪着为人帮工,挨年度日,一直到194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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