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五,陈坪村小学下午3点放学,随着孩子们离开学校,喧闹声也随之而去了,江老师骑着摩托车回外乡家里去跟老婆孩子团聚,我用汽化炉煮了一碗面条吃。说实话,我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吃面条,只喜欢吃米饭。但从来陈坪村这几天起,我开始有点喜欢上面条了。吃面条简单,几分钟就煮好了,放点调料就能吃,不用做其他菜,方便快捷。而吃米饭就不同,煮米饭要二十多分钟,米少了不好煮,米多了煮出来一顿又吃不完。光有饭还不得行,还需要做菜,光做一个菜还不行,不说弄个四菜一汤,怎么也得两个菜吧。要弄菜还得买菜、洗菜。总之是程序很多,费时费力,很不容易。
吃完面条,太阳也快落山了,一大片五彩斑斓云霞挂在西边的天空,十分的美丽,我赶忙拿出手机来拍了几张,跟着发了微信朋友圈,不一会,就有几个朋友点赞了。
学校操场上空无一人,放眼望去,陈坪村的一切似乎都是陌生的,但我清楚的知道,我是组织派来的,是来改变这里面貌的,是要来为这里做些事情的,此时,组织在哪里呢?战友和同事在哪里呢?我忽然想到,必须去找一找组织了。
我来到村委会门口的小卖部,凤嫂和我也熟悉了。我在小卖部买了两瓶酒、两包糖,还买了一些饼干。我问贾支书家在哪里住,凤嫂给我指了方向。我拎着东西来到贾支书家。
贾支书家就在村委会所在的二组,离村委会十几分钟路程,转过一个小山包,过了一个沟沟,穿过几块红土地,就到了。贾支书家的房屋是瓦房,正方结构,土墙、灰瓦,房屋旁边是一个面积不大的池溏,池溏里长着一些芦苇草。池溏边有几株桃树。我刚想敲门,突然一声狗叫,一条大黑狗从房背后窜出来,向我冲来,边冲边狂吠不止,样子十分凶恶。我赶忙拿起立在房门前的一根木棍子,狗见了棍子,立即停住了脚步,只在原地冲我叫。贾支书听到狗叫,开门出来,呵斥退了黑狗,把我让进屋里。进了屋子,是一个院子,院子中间用一米多高的土墙隔开,靠下手的院子里,有两头黄牛,七八只山羊,三头黑毛猪,十几只鸡,还有一只大白鹅。靠上面的院子用水泥硬化了,杂乱地堆放着一些东西。从院子上三四级台阶,到正房的屋檐下,正房是三间,中间的是堂屋,相当于客厅,两边是住房。
贾支书带我进堂屋。我把提来的东西放在堂屋中间的八仙桌上,说:“带了点糖和饼干,给孩子们吃。”
贾支书客气了一下,说了声谢谢,收下了我的东西。
我在一个木椅子上坐了下来,贾支书提起暖水瓶想给我倒水,一看水瓶是空的,他冲屋外喊:“婆娘,烧点开水。”
我说:“不用客气,咱们坐坐,我初来,什么情况都不熟悉,想跟你聊聊村里的事。”
贾支书点了支烟,说:“陈坪村就是这么个情况。比起发展好的农村,是落后,是有点穷。”
我问:“你家几口人呢?”
贾支书说:“四口人,我,老婆,还有俩女儿,大女儿上高中,二女儿上初中,都在镇里上学。平时就我和老婆在家里。”
我说:“我看你院子里养了不少畜禽。”
贾支书说:“农村人嘛,什么都养一点,都不值钱,牛用来耕地。猪、鸡喂养大了自家杀着吃。山羊偶尔卖一只,也值不了几个钱。”
这时贾支书老婆来到堂屋门口,贾支书介绍说:“这个是县里派来我们陈坪村驻村的王书记。”
贾支书老婆看上去四十多岁,齐耳短发,灰白的脸上长了些雀斑,没有一丝笑容。
我赶紧站起来打招呼:“我叫王庆来,嫂子你好。”
贾支书老婆看了我一眼,说:“村里不是通过党员会、群众会选有书记了吗,怎么又派个书记来呢?”
我笑着说:“我是驻村书记,主要是来协助村上抓脱贫的。”
贾支书老婆没有言语,转身走开了。
我继续跟贾支书聊天:“你家有多少地呢?”
贾支书说:“有六七亩吧。种苞谷。冬天种麦。”
这时贾支书老婆大声喊他:“贾正旺,拿点草给牛和山羊吃嘛。”
贾支书起身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抱着一抱柴进堂屋来。
我这才注意到,堂屋靠左边支着一个火盆,火盆里有些火碳和灰,左边的墙体被烟熏黑了。
贾支书捡了些柴,生起了火。支起一个脚架子,打来一壶水,放在三脚架子上,烧开水。
贾支书属于那种非常普通平常的人,不特别显眼,放在人堆里,你很难将他认出来,他的平凡的国字脸,他不高的个头,他不胖不瘦的身材,他的半新旧的衣服,他不快不慢的语速,以及他毫无特点的抽烟的姿势,总之,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贾支书不是一个特别容易让人一下子就记住的人。
我问:“贾支书,关于脱贫攻坚,咱们村是怎么考虑的呢?”
贾支书往火塘里添了几根柴,把火吹旺,然后对我讲:“咱们能有啥考虑?镇里叫咱咋干,咱们就咋干嘛。”
我接着问:“那咱们村里都有些什么产业优势呢?”
贾支书点了支烟,说:“没有啥优势,农村都这样,种点粮食,养点畜禽,自家吃不完,卖点钱,买点化肥农药。就是这样吧。”
过了一会儿,水烧开了,铝壶突突突突往外冒热气。贾支书把壶里的水倒进暖水瓶里,找来一个茶杯,又从柜子里找出茶叶来,给我泡了杯茶。
这时,贾支书老伴又在外面叫:“贾正旺,砍脑壳呢,提点水饮牛!牛都快渴死了!”
于是,贾支书又站起身,出堂屋门去了。我喝了一口茶,感觉这茶非常的苦。我本来想把茶吐在地上,但我忍住了。我忽然想起来,我到陈坪村来就是来吃苦哩,嘴里的这点苦都吃不了,身体上和精神上的苦怎么能吃呢?
我因此紧紧闭住嘴,用力咽气,硬生生将苦茶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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