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细分,毛泽东首先是个伟大的实践论者。少年时期当过农民,师范毕业参军当过半年兵,青年时期搞过学运,1919年领导湖南学生“驱张”,峥嵘初露。师范期间利用寒暑假去农村搞调查,获益匪浅。领导秋收起义时,他已经34岁,长征之初已届不惑,可以说是久经战事。而此时中共中央的核心领导王稼祥27岁,博古26岁,远在莫斯科遥控他们的王明28岁。他们徒有理论,满口马列,就是远离实际。而毛泽东的名言“实践出真知”,“高贵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就是针对他们而言。正如1942年2月毛泽东在延安党校的一段讲话所指出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和中国革命的关系就是箭和靶的关系,有些同志却在这里无的放矢,乱放一通,有些同志则仅仅把箭拿在手里,搓来搓去,连声赞曰‘好箭好箭’,却老是不愿意放出去。”
大家注意,毛泽东写文章、讲话,就像写小说一样,有形象有细节。前面文雅生动,然后就开始变了。当时延安的整风对象就是以王明为代表的俄苏派,所谓的教条主义,而毛泽东这个讲话就是针对他们讲的:
“应该老实地对他们说,你的教条一点用处也没有,或者大喝一声,你的教条还没有狗屎有用。狗屎可以肥田,人屎可以喂狗,可教条呢,它们不能肥田也不能喂狗,又何用之有!”\[19\]
这就是典型的毛泽东的文风,大雅大俗,前面雅的有成语,有小说语言,后面俗的又如村夫。这种尖酸刻薄的讽刺和挖苦,沉重打击了王明的自尊心。因为王明当年可了不得啊!1937年底,他带着陈云和康生从莫斯科飞到延安,毛泽东亲自到机场去接他,说:“我们今天欢迎从天上来的人,从昆仑山上下来的神仙……”此话一语双关,有实情,有讽喻,典型的毛泽东风格。坐着飞机来当然是天上来的,但更重要的是说,王明来自莫斯科,来自共产国际,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中国国情。其实王明确为季米特洛夫所推许,准备来延安接班的。共产国际非常看好王明,王明马列原典读得好,俄语讲得好,年轻有为,才华横溢。当年在延安听王明作报告是一种享受,是一道风景,他讲4个小时讲8个小时不要一个纸片,滔滔不绝,洋洋洒洒,最后回头总结时“一二三四五”,条理清晰,逻辑严谨,闻者无不折服。对这种雅人,毛泽东就和他来粗的。
当然,毛泽东、王明之争的要害不在于雅俗之争,而在于王明的理论脱离实际,无条件地搬用马恩列斯,套用苏联经验,鼓吹城市暴动,远离中国国情,与中国革命、与中国农民相去何远,隔膜何深,他怎么能是毛泽东的对手呢?解放后,毛泽东在《调查工作》一文中谈起他的军事思想来,还说:“没有那些胜利和那些失败,不经过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不经过万里长征,我那个《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的小册子也不可能写出来。因为要写这本书,倒是逼着我研究了一下资产阶级军事学,有人讲我的兵法靠两本书,一本是《三国演义》,一本是《孙子兵法》。《三国演义》我是看过的,《孙子兵法》当时我就没有看过。那时打仗,形势那么紧张,谁还管什么《孙子兵法》,什么战斗条令,通通都忘记了的……”\[20\]这里面的“有人讲”指的就是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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