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阅读《明史》,圈注颇多。这些圈注,反映了他对历史经验和教训的深刻体悟。他读《明史·杨爵传》时旁批的“靡不有初”四个字,就说明了这一点。
杨爵,陕西富平人,以极言进谏著称于当世。嘉靖八年(公元1529年)中进士后,他在“行人司”供职,其间曾出入湖南、河南、山西等地,亲身体验了老百姓“提筐操刀,割取路边死尸以食”的悲惨生活。于是,他向嘉靖皇帝上《固邦本疏》,提出:“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民意离散,邦本不固,土崩之势可以立待。纵使周公之礼尽行于今日,有何补救百姓之饥饿者。”他希望嘉靖皇帝能够体察民情,悯恤百姓,从而使国家稳定,百姓安康。即位时间不很长的嘉靖皇帝采纳了杨爵的建议,开仓赈济百姓。杨爵也因敢于进谏在嘉靖十一年(公元1532年)被擢升为监察御史。但是好景不长,很快嘉靖皇帝就把原来治理国家的一番壮志丢在了一边,开始玩弄权术,耽于享乐。以致政治日益腐败,人心危乱,国家趋向衰落。目睹了嘉靖皇帝演变过程的杨爵,沉痛地进谏说:“陛下即位之初,励精图治,尝以《敬一箴》颁示天下矣。乃数年以来,朝御希简,经筵旷废。大小臣庶,朝参辞谢,未得一睹圣容。”他仍然期望嘉靖“念祖宗创业之艰难,思今日守成之不易,览臣所奏,赐之施行”。嘉靖看到杨爵的上疏后却勃然大怒,将其逮捕入狱,打得“血肉狼籍”,几乎死去。
读到这个地方,毛泽东批了“靡不有初”四个字。“靡不有初”,语出《诗经·大雅·荡》,是召穆公斥责昏庸无道的周厉王的一段话:“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意思是:上天生下这么多百姓,他们的命运谁来管?当政者制定的法令,虽然开始多是好的,但不断地变来变去,大多有始无终。所办的事情,往往都是有一个良好的开端,却很少有能够坚持到底、善始善终的。
“靡不有初”的批注蕴含了毛泽东深刻的见解和历史思考。笔者体会,至少有两个方面。
其一是表明他对嘉靖皇帝个人的批评。嘉靖皇帝前期虽能勤政,但后期却荒废朝政,祸国殃民。毛泽东曾说他“炼丹修道,昏庸老朽,坐了四十几年天下,就是不办事”。“靡不有初”正是对嘉靖一生行事的评判。
其二是表明他对整个明王朝的评判。明朝是在朱元璋率领农民起义军东征西伐、浴血奋战的艰辛中建立的,前期在朱元璋、朱棣父子的励精图治下,尽管政治上也有过不少失误,但还是出现了新的蓬勃气象的。可是到了嘉靖当政的几十年间,明朝统治就开始江河日下了。对此,毛泽东曾说:“明朝除了明太祖(朱元璋)、明成祖(朱棣)不识字的两个皇帝搞得比较好,明武宗、明英宗还稍好些以外,其余的都不好,尽做坏事。”这些坏事的积累过程,就决定了明王朝“鲜克有终”的归宿。
当然,品评历史本身并不是毛泽东读史的主要目的,他评点历史是以史为鉴,用意是在思考现实。怎样使中国的革命和建设避免陷入“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的覆辙,做到善始善终,曾经是毛泽东思索颇多的问题。
1945年,黄炎培在延安向毛泽东坦率地提出了历史“周期率”的问题,即:“大凡初时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也许那时艰难困苦,只有从万死中觅取一生。继而环境渐渐好转了,精神也渐渐放下了。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总之,没有能跳出这个周期率。”针对黄炎培的诤言和期望,毛泽东说:“我们已经找到了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
为了防止“人亡政息”,为政者主观上还需要时刻注意些什么问题,毛泽东也曾经进行过非常认真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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