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是出不去了。东跨院木门较矮,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往这儿跑。到了木门前,一见上不去,夫人王佩芝急忙蹲下身子,让黄浩登着自己的肩膀爬上去。由于事发突然,大家都比较紧张,加上下雨湿滑,黄浩脚一滑,从夫人的肩上摔了下来。
站在旁边的二女儿黄曙鸣发现不远处有个木梯子,赶紧搬过来递给爸爸。黄浩接过梯子靠紧房檐,登梯子上了放杂物的小平房。凭借平日练就的太极拳功底,他从小平房蹿上5号院房子,又翻到4号院北院,从4号北院后门跑到草厂大坑。
幸亏草场大坑一带住户大多是贫民,本来就僻静,再加上大雨如注,胡同里面没有任何人。黄浩的拖鞋早就丢在了屋顶上,他光着双脚,穿着背心、裤衩,一口气往南跑到地工组另一个掩护点——板厂胡同济生助产诊疗所。
原来是中央社会部设在北平翠花横街9号、为第三国际服务的一部电台被日本宪兵队起获,日本宪兵队顺藤摸瓜,前来抓捕黄浩。
话分两头。
黄浩蹿房越脊、雨中脱险后,夫人王佩芝立即让女儿黄曙鸣撤掉梯子、放入杂品屋,免留痕迹,然后让李师傅开门。日本宪兵见迟迟不开门,就从西院爬墙上房,跳入院中。
黄浩撤离得太匆忙,卧室里蚊帐仍然挂着,怀表还在小圆桌上走着……已经来不及收拾丈夫的卧室,消除撤离的痕迹,王佩芝急中生智,用日本人、汉奸翻译都听不懂的潮州土话对孩子们统一口径:“如果日本人问,就说爸爸昨天去天津啦。”
日本宪兵没有抓到黄浩,就审讯王佩芝。她镇定地说:“黄长老去天津了。”大人不说,日本宪兵就对孩子下手。
当时在场有6个孩子,大的20岁,小的才2岁。黄浩的二儿子黄悌虽然只有15岁,但他身材魁梧,日本宪兵以为他是老大,就把他推到屋檐下的水沟,用雨水冲头,并举枪威胁毙了他。黄悌按照妈妈的口径说:“昨天爸爸去天津了。”
日本宪兵见黄悌不说,就用黄浩家浇花的大铁壶往他嘴里灌凉水,然后踩他肚子。感染肺结核住院治疗才出院不久的黄悌,很快就晕厥过去。日本宪兵又审问其他的孩子,得到的还是那句话:“昨天爸爸去天津啦。”
看到日本宪兵这样折磨自己的孩子,王佩芝心如刀绞。她心疼孩子,但绝不能说出丈夫的下落。因为她既是孩子们慈爱的母亲,更是一名抗日的地下工作者。
折腾了10个多小时,日本宪兵得到的还是那句话:“昨天爸爸去天津啦。”无奈,日本宪兵留下伪警察“蹲坑”,继续监视,企图“放长线钓大鱼”。
几天后,黄浩身穿刘仁术的浅灰色西装,化名林济时,以从广东来北平逛颐和园为名,搭乘伪华北政务委员会原委员长、汉奸朱深二女婿齐崧的车顺利逃出北平城,经“贝家花园”、妙峰山情报交通联络站,安全抵达晋察冀边区。同年12月,王佩芝也带着6个孩子撤往上海。
上世纪90年代,有一首京腔京韵的流行歌曲《北京一夜》,那段京剧青衣唱腔,简直是神来之笔,意味深长:
“One night in 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
“人说百花的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
现如今,百花深处还有不少面容安详的老人。当问到抗战时期这里的地下联络点,老人们大多摇头,表示不知道。狼烟早已散尽,当年那段惊心动魄的秘密斗争,永远沉睡在了“百花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