飮食有两种方式:一人一份各吃各的,这叫做分餐制;多人围在桌旁,合吃一盘菜,共进一盘汤,这叫做合食制。在今天的我国,除人民大会堂宴会执行分餐制,从家庭到各种宴会,实行的都是合食制。已故的语言学大师王力先生曾写过一篇《劝菜》小品,谑称合食制是大家的“津液交流”,像随地吐痰的陋习一样很不卫生。为世界所诟病,但又积习难改。
但我国的合食制是从宋朝才蔚成风气,推向全国的,满打满算至今才不过一千挂零年。在唐代以前,华夏大地实行的是清一色的分餐制。
原始共产主义时代,食物匮乏,猎获或采集的食物是按人口平均分配的,人各一份,自然实行的是分餐制。“天下为公”的“公”字,正储存着这一文历史信息。甲骨文作“”,金文作“”会意字,上部之“八”是古字“分”字;下部之“ ”或“ ”,可以认为是人的“口”,也可以认为是盛饭的容器,相合以会公平分配之意。小篆承之作“”,隶变笔画化作“公”。
即使到了农牧业都很兴旺发达的商、周时代,也是各人守着各人的饭器用餐。前来就餐古人叫“即”,张口吃饭古人叫“食”,吃完饭要走古人叫“既”。这“即”、“食”、“既”三个字,描画的都是分餐制的情形。
“食”字甲骨文作“”,象形会意字,上像一张向下的倒口(△),下像一食器中盛满饭,相合以会张口吃饭之意。一份饭,一人吃,岂不是分餐制吗?金文作“”,小篆作“”,隶变笔画化作“食”。本义是吃饭,引申为“食物”、“食品”、“粮食”、“肉食”、“素食”用字。
“即”字甲骨文作“”,金文作“”,象形会意字,由盛满饭的食器和一个跪坐着的人合成。古人席地而坐,亦席地而食,此人刚跪坐在饭器之前,尚未开吃。小篆作“”,楷书通行体作“即”。《说文》:“即,即食也。”林义光《文源》:“卩即人字,即,就也……像人就食之形。”本义是在饭器前坐下,准备吃饭。饭已盛好人亦坐好,马上就要开吃了,故有“立即”之语。此人面前也只摆着一份饭,分餐习俗甚明。
“既”甲骨文作“”,金文作“”,亦象形会意字。与“即”字不同的是此人不是面向食物,而是扭头背向食物,表示饭已经吃好,准备离开了。小篆讹变作“”,楷书通行体作“既”。李孝定《甲骨文集释》:“契文(甲骨文)像人食已,顾左右而将去之也。”本义是刚吃完饭,故刚过去的事叫“既”。苏东坡《游赤壁赋》:“七月既望。”“望”指阴历十五,“既望”是刚过去的十五,就是指十六了。
《史记•孟尝君列传》记载,孟尝君养门客三千。有一门客怀疑孟尝君碗里饭好,提出察看,一看与自己碗里饭食全同。认为怀疑君子就是不义,便拔剑自刎。倘孟尝君与众食客同盘吃菜,同盆饮食,就不会产生这种误会了。可见,其时即使是社会最上层也是各吃各的,分餐而食的,这种饮食习俗以至延续到唐代,未见稍改。随着高桌高椅大板凳的出现,席地而坐,席地而食习俗的结束,大家欢乐畅饮的合食制便逐步盛行起来。从唐到宋,是分餐制向合食制的过渡时期。从宋代开始,合食制便席卷天下,沿袭至今。但为卫生文明,分餐制或许不会太久就要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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