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下半年,我正在朱壕的中央医院工作,中直党委的曾三同志找我谈话,他说现在形势很好,比较稳定,中直机关准备办一所小学,把分散在各村庄、各机关里的学龄孩子都收进来,学生全部住宿,需要一个医生,想派你去。我当然是喜欢在医院工作,但是既然组织决定调我去,我就服从组织决定吧。
我到了设在下东峪村的育英小学时,还未开学。学校设在一家地主的大院子里,有一排北房和东西厢房,全是砖瓦房,北房比较大,是学生的教室和宿舍,东西厢房是办公室和校长住房。还有后院和偏院,全部是干打垒墙的平顶土房。老师住房和厨房全在后院,卫生科在东偏院。又找当地的木匠打了黑板、桌子和板凳,设备就算齐全了。校长是一位有经验的教育工作者刘建勋。他多才多艺,能上课,还会弹一架小风琴,育英校歌的词曲都是他写的,他教会师生唱校歌。副校长是孙统一,他分管后勤,那时是供给制,他常到供给部为孩子们领取吃穿用品。协理员是李一纯,是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常给学生讲长征的故事。老师有丁力、朱凡夫妇,还有几位干部和保育员,学校在1 1月份开学,收进来30多个孩子,我们就忙起来了。
开学后第一件事就是消灭虱子。这些孩子大多是随父母从延安辗转两千多里路,先后来到平山县(当时叫建屏县)的;在路上和在建屏都住在农民家里,那时农村卫生条件差,虱子很多,有的人家用笤帚扫炕,一扫可以扫出半簸箕虱子来,所以我们大人孩子人人衣服上、头发里都有许多虱子、虮子。孩子们到齐后,消灭虱子的战斗就打响了。给所有的孩子洗头发,用篦(b1)子篦虮子,把所有的被褥拆了,和所有的衣服一起放在大铁锅里煮,一连煮了几大锅,总算是彻底消灭了虱子。
那时孩子们的伙食大大改善了,除了吃小米饭,还吃白面馒头、面条,供给部把大米优先供给育英小学,所以孩子们有大米饭吃了。炊事班用泔水喂了两头猪,养了一群鸡,人就有肉和蛋吃了,有时供给部还把缴获来的饼干、植物油送来……营养越来越好。我到中央卫生处傅连障那里要来了药品,许多都是战利品,学生病了就能及时得到医治。
有时候电影队还来放电影,师生们就搬着凳子坐到场院里,村民们也都来了,挂起一块白布当银幕,看电影是大家最高兴的事。
1949年春天,北平和平解放了,中央机关要迁往北平,中直育英小学校也要迁往北平了,而且还受到优待,供给部给派了一辆面包车。面包车也是战利品,矮矮的,车头突出在车身前方,车厢很大,全校的师生围坐在里面,在颠颠簸簸的公路上开往北平。车厢是密封的,汽车开了一段路,就有人呕吐,学生吐了,我们赶紧让每个孩子拿出自己喝水的缸子,接住呕吐物,不一会儿老师也有人吐,我也大吐特吐起来,特别难受,住宿,大家吐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好不容易颠到了保定,找了一个地方安排也不想吃东西,于是就烧开水,煮米汤。每人喝了一点儿就睡觉了。第二天换了一辆敞篷大卡车也是战利品,坐上这辆车就好了,谁也不吐了,一直开到:北平西郊的万寿路——这就是为育英小学选定的校址。
这里有几间平房,原来是日本人的兵营,在平房旁有两个楼,原来是傅作义兵营的办公楼。我们育英小学住在平房里。平房分成几片,在南北平房之间有一条东西方向的战壕,战壕有2-3米深,约1。5-2米宽,战壕边上有密布的铁丝网。在南边的平房区,又有一条马路隔开,分为两个大院,学生们住在东院,宿舍教室全在那里,院子中间有一个自来水龙头,公共厕所在西墙外,是水泥蹲坑。我们卫生科住在西院,有几间隔离室,孩子病了就住在隔离室里,由我们医疗护理。兵营周围全是农田,东经公主坟到复兴门,西经五棵松到永定路,马路南北全是广阔无垠的农田,进城也没有公交车,家长们都忙得顾不上管孩子,学生们也很少回家,育英就是我们的大家庭。
刚到万寿路时,在战壕边和地里还埋有地雷,铁丝网上也挂了雷,还能捡到没有爆炸的手榴弹和子弹。有一次,有两个孩子捡了一个铁球就用石头砸,被老师及时发现没收了,原来是一颗地雷,幸好没爆炸,真是吓了一跳!附近的兵营里还驻有解放军,有一个战士就不幸被地雷炸死了。那时我们成天提心吊胆。把学生看管好,千叮咛万嘱咐:“可别乱跑!别乱捡子弹!手榴弹!”后来来了工兵营,清扫了地雷和挂雷,才比较安全了。
寄宿制学校,最怕传染病,什么麻疹、腮腺炎,一传染就病倒好几人。怎么对付传染病?我们开始时缺乏经验。那时在天安门附近有一所私立的儿童医院,是著名的儿科专家褚福棠开办的,学生中出现了麻疹,我们就去请教他,如何控制传染。他告诉我们治麻疹没有什么特效药,主要靠护理,不要发生并发症,吃流质食物,及时把病孩子隔离开很重要,在隔离室要挂上窗帘,避免强光刺激眼睛,精心护理就能痊愈。我们按他指点的去做,控制了疫情,病孩子也都逐渐康 复了。后来发现了猩红热,也都控制得比较好。
有一次,在一个班发现了腮腺炎,我们马上组织医务人员献血,因为我们都是大人,接触过腮腺炎,体内产生了抗体,抽了我们的血,再给这个班的学生进行肌肉注射,每个人注射5CC血,以增强孩子们的抵抗力,这样做效果很好,腮腺炎没有蔓延,及时被捕灭了。
到北平后,学校又收了很多学生,人数达到几百人,到1953年,上级给拨款建了一座两层小楼,卫生科搬进去,隔离室增加了,条件好多了。还有了自己的药房和化验室,调来了化验员。
有一次,学校中发现了两个肝炎病号,就立即实行严格隔离,派了专门的护士和病人一起隔离在二楼的房间里,除医生之外,其他人都不准上楼,连吃饭、送饭、送开水,都是用绳子从窗口吊上去的,所以肝炎没有传染开。
在卫生科,我们贯彻了预防为主的方针,逐渐建立完善了保健制度,每年请外边医院的医生来给师生体检一次,每年请北大医院小儿科的医生来给学生打预防针;请北大医院口腔科的医生来给学生检查牙齿,发现有龋齿的孩子,每星期派专人带他们到城里西什库的口腔科去治牙。
有一年还从北大医院小儿科请来一位苏联的儿科专家,她带来了一套很详细的体检项目指标体系,每个儿童都是厚厚的一本。她的要求很严格细微,我们根据她的建议,给每个孩子进行了详细体检,建立了健康档案,又根据标准,把全校孩子的健康状况分成几组,健康的,中等的,差的。对健康状况差的孩子进行重点保育,这些孩子大多出生在延安或其他根据地,条件差,不少孩子先天性营养不良,后来又在战争中辗转迁徙,不少孩子体质很差,李讷就是一个经常发烧,动不动就扁桃腺发炎的孩子,金戈、吴音音……体质都很弱,经常住隔离室,几乎什么传染病来了他们都躲不过去。对这些健康状况差的孩子,我们制订了有针对性的保健措施,例如早饭时给他们加半磅牛奶,那时还不能让所有的孩子喝上牛奶,全校能喝上牛奶的也没有多少人。
我们还根据苏联专家的建议,制订了科学合理的营养食谱,加强了体育锻炼,还制订了培养学生良好卫生习惯的措施。例如,中高年级学生们自己打扫教室、宿舍卫生,轮流值日,各班互相检查卫生,值日生还检查学生个人卫生,指甲剪得干净不干净,牙刷、毛巾、脸盆、手绢是否清洁,饭前是否洗手,饭后是否漱口,等等。通过一整套有效的管理和监督机制,培养了学生从小自己管理自己的生活能力和良好的卫生习惯。
那时我还经常通过学校的有线广播,给学生讲卫生常识课,普及生理卫生常踞标准,把全差的孩子进行识。高年级有年纪大的女孩,到了青春发育期,我们医生把这些女孩专门召集到一起,给她们讲青春期女性生理卫生课,指导她们用科学态度和方法,迎接自己的生理心理变化,顺利进入青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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