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拿着小铁桶追在过往的马车后边喊：“老爷爷，老爷爷，给我们点儿粪吧！”穿着厚厚羊皮袄的车把式跳下车来，把挂在马屁股下边接粪的布兜翻过来，把粪倒给我们。我特别喜欢和明燕一组，她嘴甜，契而不舍，我们组的收获总是格外多。

    我们围坐在运河边高高的杨树下歇脚。“唱个歌吧！”老师说。于是我们唱起来。小朋友们在老师面前都爱表现。特别是男孩子们，为了显示自己嗓门大，唱得卖劲儿，一律扯着脖子喊，憋得什么似的。“轰”的一声，树上歇脚的麻雀扑腾扑腾地都吓飞了，蹬下一树残雪。雪花落在孩子们的脸上，掉进衣领里，又凉，又痒，大家叽叽嘎嘎笑成一团。冬天的空气，冻住了似的，在冬日的晴空底下，这笑声显得特别清脆，也传得特别远。

    这笑声是传得特别远。它伴随着我走过了将近三十年的人生路。今天，当我手里拿着这把又黄又皱的老将，耳边就又听到了这笑声，童年的，无忧无虑的笑声…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走路不再踢石子儿，雨天不再趟水，冬天不再跑来跑去地踩薄冰--就为听那一声脆响儿--了呢？不知道。我们告别了童年，也告别了童年的游戏。当我们遇到路边打雪仗的孩子，总要护着脑袋唯恐不及地跑开；当我们看到在沙土堆上修筑工事的孩子们，也会无奈地摇头，我们忘了，自己当年，也像这些孩子一样，又脏，又快活。

    什么年龄是人生最快活的年龄呢？每人的答案可能不尽相同，但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都会认为他们自己是最快活的。我们也是一样。

    时光随着滔滔的永定河水匆匆流去。多少事情经历了，又遗忘了。然而，一些最最细小，最最琐碎的事情却不。拔老将，就是。

    从一双小手传递到另一双小手，有谁知道这些游戏到底流传了多少代？又有谁能知道他们还会流传多少代呢？只要有白杨树生长，这种游戏就不会消失吧？高高的白杨树，守护着孩子们成长。  

    下班回家的路上，看着满地的落叶，心中忽有所动：“给莉莉带满满一兜老将回去！”捡拾落叶的时候我发现，不少叶子已然没有了叶柄！在我之前，已经被一双双小手捡走了，其中也许就有莉莉的手！我笑了。过路的行人看着我，也笑，脸上画满问号。不要笑，我是在拾取自己童年的回忆，在拾取孩子们今天的欢乐啊。

    杨树是一种分布极广的树种。在白杨飘金的季节，在黑色，白色，黄色，棕色的其它的国度里，孩子们是不是像我们一样，也把白杨树那挺拔的身姿编织进了自己的童年？

    我不知道。我多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