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的冬天,日军占领了兴化县城(距陈堡乡几十公里)。陈堡乡的富绅周宪,也就是张桃方的父亲为之做佃农的地主,摇身一变投靠了日本人,在乡里组织了维持会。所谓维持会,名义上是为了维护地方治安,实际上是为日本人服务。通过维持会,日伪军三天两头到村里抓丁派夫,要钱要粮。老百姓更加苦不堪言,张桃方的父亲每年要交纳的粮食更是平白无故的翻了两番,张家的日子更成为风中之烛,经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10岁那一年,张桃方和父亲一样,被迫到地主周宪家做工。张桃方主要的活计是给地主放牛,对此张桃方倒是很喜欢,因为这个活计相对自在。每天早晨把牛赶出去,往草地上一放,自己就可以放任自流了。但是每天早出晚归,地主给的口粮却很少,张桃方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饭量日渐增大,经常吃不饱肚子。张桃方心里暗恨,但是又毫无办法,他只能把满腹的怨恨撒在牛身上。在给地主放牛的时候,张桃方不再去寻找草丛茂盛的地方,而是找个光秃秃的地方把牛往石头上一拴,自己就去拿弹弓打鸟去了。张桃方心里想:我吃不饱,也不让牛吃饱。在给地主耕地的时候,张桃方也有自己一套对应措施,他有意把犁弄得很浅很浅的,这样干活既快又省劲,可就是田耕不好,看上去一大片地都犁完了,但是却仅仅是表层浅浅的浮土,不过从外表倒是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有了张桃方这样的佃农,当然是地里收成不会好到哪里去。张桃方心里高兴,但是地主却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1943年秋天,新四军在陈堡乡建立起了抗日民主政权,带头的人名叫王全。在王全的推动下,维持会被解散,陈堡乡成立了民兵团和抗日儿童团。王全任民兵团团长,12岁的张桃方被大伙儿推选为儿童团长。年幼的张桃方虽然还不完全懂得国家的危亡命运,但是他痛恨那些穿着黄绿色衣服的日本人,更痛恨那些为虎作伥的中国人。只要是打鬼子、除汉奸的,就是好人。作为儿童团长,张桃方带着一些童年的伙伴们,积极去向群众宣传抗日,并且站岗放哨,观察敌情随时为新四军通风报信。民兵团的任务是扰乱日军的统治后方,积极配合正面的新四军作战。在“破交”的日子里,民兵们把公路挖上沟,把铁轨翻了个儿,他们锯电杆,割电话线;打埋伏,配合大部队拔据点……张桃方也经常混在民兵队伍里,好像鱼儿得了水,搞敌人的电话线,爬上电杆,敲碎瓷瓶,割了电线,战友们再把电线卷起来。他还建议,锯倒电线杆后,再在附近埋上地雷。这样,不但切断了敌人的通讯联络,还能炸死查线的敌人。民兵们都开始喜欢这个机灵、活泼、肚里有道道的小战友。自从新四军来了陈堡乡,张桃方也看出原来的地主周宪有些坐立不安,原先的很多行径也收敛了许多。张桃方心里恨透了周宪,怎么才能教训一下他呢?张桃方试图想办法报复地主周宪,但是一个孩子又怎么能深入到地主的深宅大院呢?张桃方把满腹的怨恨都倾泻到地主的小少爷身上。经过观察,那个小少爷每天黄昏的时候,经常由一个家丁陪着,拎着个鸟笼子到河边闲逛。张桃方和两个伙伴张贵、安国栋私下定了一个主意。这一天,财主少爷照例在一个家丁的陪同下,到河边遛鸟。就在河边,几个满头满脸是泥的小孩正在起哄打架,引起阵阵哄闹。其实,这是张桃方和几个小伙伴故意布的局,为了避免被认出来连累到家人,大伙全用泥巴涂得满身满脸。远远一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河边的小路并不宽敞,一侧是池塘,一侧是一个高土坡。张桃方几个人有意把靠土坡的路堵死,以使来人不得不从靠河的一边通过。那个家丁大步流星地赶上前来,很明显,他想把这几个挡路的孩子驱散开,好把路面让开。张桃方正在和安国栋做着拼命较力的样子,张桃方一边假装使劲,一边偷眼观察。那个人越走越近,他的身影正好衬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机会来了,张桃方装作吃不住劲,扭身逃跑,一头与那个家丁撞一个满怀,张桃方是存心使坏,所以这一下用了最大的劲儿,那个家丁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向后退去,这时候,安国栋赶到,装作收不住脚,再一次一头撞在家丁的肚子上,本来已经脚下失去重心的他,再也控制不住身体平衡,一个后仰跌入池塘中。那个家丁还在水中挣扎,张桃方已经转向了另外一个目标。解决了大人,小孩就好对付了,张桃方一扭身直奔那个财主少爷奔来,看着家丁落水,又有两个满身满脸全是泥的人直冲过来,小少爷吓得几乎尿了裤子,他丢了鸟笼子,回头就跑。但是脚下却不是那么利索,没跑几步,就被什么东西一下子绊倒在地。张桃方一个饿虎扑食冲了上去,那个小少爷吓得手忙脚乱,从地上随手摸到了什么东西,一扬手扔了出来。那是一个碎瓦片,张桃方一点儿没有提防,加上向前冲的劲头又大,瓦片的尖端正好打在张桃方右边的脸颊上,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这一次童年的莽撞行事给张桃方留下了终身的印记,一个永远镶嵌在右脸颊的伤疤,这也是张桃方身上唯一的一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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