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22日,阿才哥走了,享年94岁。从闽西南各地以至粤东来为他送行的游击队战士,许多是他当年担任边纵闽西南联合司令部司令员的兵,也都老了,两鬓飞雪。
邱锦才上世纪一十年代末出生于龙岩县(今龙岩市新罗区)南城隔后村,活到本世纪一十年代初,将近百年。在闽粤赣边纵队刘永生司令员魏金水政委逝世之后,他是其麾下战将的仅存者,现在他继张震东、赖祖雄、蓝汉华之后也走了,此前还走了林映雪、罗炳钦、胡伟、刘大夫等等。邱锦才出殡这天,老红军谢毕真柱着拐杖,兀立在临近清明的寒风里为他送行,我感到历史上的一页真要翻过去了。可是,我要用力拽住历史,这段历史的风云人物我们还来不及细看。
闽西的四大暴动,朱毛红军三度入闽,创建了中央苏区,坚持22年斗争红旗不倒,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这一部史诗太传奇、太厚重。
创造历史的一代都相继走了。我幸是耳濡目染应能紧接来写史的一代,但因种种原故,都还来不及细看,如何传承给后人。
我曾经有幸赶在时代转折交替的那天,看到国民党第9军、55军和最后的胡琏兵团像潮水似地从闽西退走了,1949年9月1日在独五团举行入城式后的第三天,头戴红星帽身着蓝制服的闽西南联合司令部司令员邱锦才,在张着快慢机的短枪班的簇拥下,登上龙岩中山公园庆祝大会讲台,宣告这座城市解放了。那年他刚30岁,风华正茂。
这是跃动着的时代活生生的历史。我还是十六七岁的中学生,投军领了一顶红星帽戴上,成为闽粤赣边纵文工团创作员。此前看过我哥哥张垣在香港文汇报发表的《魏金水在闽西的故事》,这时大众报记者李朗又亲手送我他写的《老货—刘永生将军》,于是,我匆匆去找邱锦才、张震东,我也要亲访时代的英雄。年轻的解放者都很谦虚,要我去写边纵的旗帜—刘永生、魏金水。好不容易找到魏政委,他又大谈邓子恢、张鼎丞,(邓子恢当时是中南军政委员会代理主席,我1961年才有幸在北大荒垦区见到他,他也是大谈朱毛入岩不谈自己)。所以我只能写了一篇概括性的散文《红军回来了》登在十兵团的《前线报》上,迅即被《福建日报》转载了。却始终没能去写身边最熟悉的英雄,这是违背创作规律的,不久文工团奉调华东军区兼三野总部,我离开了闽西故乡,也就切断了这一创作血脉。之后,听说邱锦才转到地方工作,担任龙岩行署公安处长、检察长、龙岩县长。他仍如打游击时的子弟兵作风,仰视老区人民为父母亲如鱼水。
从华东又到北京,离家乡越来越远了,老战友传来的讯息却触目惊心,先是张震东在反右斗争中罹罪,邱锦才在反地方主义中被斗,后来竟无须有定名所谓“江(一真)、魏(金水)反党集团”,连同全国在批邓子恢的“包产到户”。我心目中的家乡的英雄旗帜都倒了吗?此时北京热批“反党小说”《刘志丹》,于是,凡写革命历史题材的作家都谈虎色变。我多年孕育想创作闽粤赣边革命史文学作品的愿望在心中痛苦地封存了。
1964年我上书复出的魏金水省长和通过农垦部常务副部长江一真,由北大荒报社调回福建省从事闽粤赣边历史题材的创作,不料又暴发了“文化大革命”。随后我被下放回到闽西农村劳动,潜行到瞿秋白牺牲地被砸碎的烈士纪念碑前伏地大恸,故乡那叱咤风云的历史真的被摧毁埋葬了吗?
1976年粉碎“四人帮”后,我感到最可恶的是他们对民族文化的摧毁和革命历史的颠倒。
重新见到邱锦才同志,是在他的直接领导下工作。他是龙岩地委副书记,还兼着地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主任,我是副主任兼地区文化局长。张(震东)、兰(汉华)、赖(祖雄)“武装集团”也平反了,我得以与这些心目中的英雄朝夕相处,又见到复出的魏金水政委、刘永生司令员。我心中孕育多年的大书或可动手写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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