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图议兵
1944年,抗日根据地广大军民进行了局部反攻。这一年,我活跃在微山湖畔的运河支队四处出击、攻炮楼,拔据点,控制了陇海路以北运河到不老河两岸地区,队伍也发展到近干人 腊月的一个夜晚,邳铜工委的白良玉书记带着他的武工队来到支队所在地旺庄。
邳铜工委是邳县、铜山县边界赵墩、碾庄、八义集以北三角地带我们党的一个地下组织,这个组织秘密地在敌人心脏进行着艰苦的斗争。后来白良玉同志的身份暴露了,他们不得不拿起武器,组织起武装工作队公开和敌人干。由于敌人统治严密,他们只能隐蔽活动,昼伏夜出,过一段时间回到根据地休整一下。他们每次回根据地来都要向郑平政委汇报情况和请示工作。这次回根据地休整,白良玉同志照例来到郑平政委的住处。郑政委正在油灯底下看书,老白进来还没坐下,便开门见山地说:“政委,我来看看你,想再次提提我们的意见。”
郑平见到白良玉很高兴,望着老白那副急急火火的样子,微笑着说:“睡好了吗?坐下来,先暖和暖和,有话慢慢讲,是不是又让敌人搞得不痛快了?”
老白坐下,看着首长安祥的目光,自己也慢慢冷静下来。他简要地汇报了情况之后,又说开了几次向政委提过的意见。他说:“敌占区的群众真让日本鬼子、汉奸队折腾苦了。我们工委人少枪少,白天不能露面,只有晚上才能出来活动活动,实在让人憋气。工委的同志希望能够早些改变这个局面,要我再次向你反映这个意见。陇海线以北除宿羊山驻守兵力比较多以外,所有据点兵力都不多,汴塘镇兵力最多也只有200多人。其他多者百人,少者几十人,希望领导最好早下决心,南下打开这个地区的局面。”
郑平听了老白这段话,陷入了沉思。半晌,他深沉地说:“我们早有解放这个地区的想法,去年一年,运河支队在主力部队的支援下,打开了局面,建立了几个新的区政权,部队的力量也壮大了不少。现在部队的情况很好,我们正好可以打一仗,让大家过个胜利的春节。”稍停,他又接着说:“要打开这个地区,还得好好计议计议,我看关键在拿下汴塘镇,其他事情就好解决了。如今光靠我们自己的兵力来打汴塘,恐怕还有困难。我想,为了孤立汴塘,应先把台儿庄、车辐山和汴塘之间的三角地区拿下来。拿下这个地区,我们可以直逼汴塘镇,只是不知目前那里的敌人兵力具体部署情况如何。”
老白听到这里,便兴奋地接口道:“政委跟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只要拿下汴塘镇,他们南面的一些据点,有的就不好守了。如今除了铁路线上有日军驻守以外,其他的据点都是伪军”。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一叠纸摊在桌上,“我们工委早有准备,这是同志们经过详细侦察绘制的燕子埠、扒头山和梁集子的地形图和兵力部署图,特来献给支队作参考。”
郑平俯在图上看了一会,兴奋地说:“好极了,咱们和陈副总队长、阎参谋长好好商议商议。”
一会儿,警卫员请来了陈景龙副总队长和阎超参谋长。他们凑在油灯底下,商议起具体的作战方案来。
燕子埠、扒头山、梁集子三个村呈三足鼎立之势,燕子埠位于正北,梁集子居东,扒头山坐西,三点连成一个等腰三角形,每个村庄均有几十个伪军驻守,要拿下这个三角地区,只有先打扒头山。因为这村落的西边仅一山之隔,就是我们根据地边沿地区的尤村、张家庄。我们的部队要向东西的三角地区出击,扒头山便首当其冲,成为我们攻取的第一个要地。
扒头山村因地而名,坐落在扒头山北麓。村外筑有一道两丈高的围墙,围子宽厚坚固,四个角上设有炮楼,日夜有岗哨把守,围子的四个大门堵上了三个,平日仅开放一个北门。敌人的兵力除了30几个伪军外,还有周七歪子民团的20多条枪。周七歪子是方圆十几里有名的土霸王,依仗其兄是汴塘区伪区长,盘踞扒头山,无恶不作。台儿庄大战以后,国民党在这一带丢下很多枪支,他把这些枪支集中起来,组织民团,名曰“曲线救国”,实际上专门与八路军运河支队作对,我们早就想拔掉这颗钉子了。
扒头山敌人工事比较坚固,防守严密,我们又没有内线可以利用,强攻和智取成功的可能性都不大,只有派一支强有力的部队搞深夜偷袭。
“派谁去呢?”郑平抬起头来,征求陈景龙和阎超的意见。
“派一营。”老陈略一思索便果断地说:“一营副营长褚思惠是本地人,熟悉民情、地形,他早就提过攻打扒头山的意见。”
这一夜,支队首长屋里的油灯一直亮了好久。一个详细的攻打扒头山的作战方案形成了。
初战受挫
攻打扒头山的任务交给一营后,李明和营长、王乐泉教导员立即召开干部会议,讨论研究具体的作战方案,决定:营长、教导员担任总指挥,褚副营长带领三连主攻,组织尖刀班从西南角上一个小便门处偷袭突破,这里守敌薄弱。二连佯攻北门,一连佯攻东门,牵制敌人,以保证三连顺利突破。为了迷惑敌人,进攻时吹撤退号,撤退时吹进攻号。进攻时间定在农历腊月二十四日的夜晚。这天一早,营部侦察员周长科便化装成卖烟小贩进扒头山侦察,下午回到营部报告,情况正常,没有变化。敌人正忙于祭灶过年。于是天一黑,部队就悄梢地出发了。
夜,黑漆漆,静悄悄。扒头山的围子在夜色里高高地耸立着,黑黝黝的,只有炮楼的枪孔像鬼眼似的放出阴森森的光亮。
突然,围子的西南角下几个人影慢慢地移动,这是一营侦察员周长科和支队部侦察员邵泽生,肖振海、赵荣胜、王玉山5人组成的尖刀班。他们沿着墙根无声无息地向西南运动,很快摸到了那个小门,周长科弯腰检起一块小石子扔进小门。石头落地叭的一声,此后又是一片寂静一一敌人的哨兵大概烤火去了。周长科上前将门轻轻一推,接着,他抬头一看、门楼不高,一招手,其他几个战士立即竖起人梯,大家鱼贯而上。
翻进墙,他们发现十米开外处有一个小小的场屋亮灯,不时传出阵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原来,几个伪军正在打牌。我们的几个战士悄悄地窜上去堵住了屋门。屋里的伪军可能听到了响声,一个家伙拎着枪出来察看。他刚一伸头,瞧见门口站着几个彪形大汉,便吓得将头一下子缩了回去,直着嗓子叫唤:“有人,外边有人!”接着拉开枪栓对门外“叭”地就是一枪,屋里的灯也猛地灭了。这时,门外的战士便一起动手,朝屋里连打儿枪,只听屋里几声惨叫。周长科高喊:“快点灯,你们被包围了。”一会儿、屋里“咝”的一声划着了火柴,灯又亮了。灯光下,两个受伤的伪军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呻吟着,其余三、四个缩在一起举起了双手。周长科从背后抽出大刀,指着他们说:“快把门上的钥匙拿来,快。”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家伙望着那寒光闪闪的刀刃,结结巴巴地说:“钥匙不,不在这儿……门、门常年不开。”这时,担任警戒的肖振海突然大喊一声:“口令!”周长科知道有了情况,便让邵泽生他们看住屋里的伪军,自己转身一个箭步跳到了门外。只见远处过来一个人,香烟的火光一闪一闪的。对方一听问他口令,便不耐烦地骂道:“妈的,咋呼什么?我来找你们班长。”周长科向肖振海做了个手势,二人便不吱声,悄悄地向来人迎上去。距离只有几步远了,对方突然发现气氛不对,立即从腰间拔出枪来。肖振海一见,猛地扑上去,拦腰将敌人抱住,摔倒在地。这时周长科跳过来挥刀就砍,敌人惨叫一声,连打几个滚不动了。周长科以为敌人已死,就和肖振海转身回来。谁知敌人爬起身来,撒腿就跑,肖振海连打几枪,没有打中,敌人钻进一个街口,不见了。周长科唯恐夜长梦多,赶快跑回小便门,挥起步枪,朝铁锁猛砸,只几下将锁打开。褚副营长带领三连战士跑步进来。这时,敌人各个炮楼的枪声响成一片,北门和东门也已经打响了。
褚副营长率领战士刚刚扑到村中心唯一的一条街道,忽然,“突突突”一串火舌迎面而来,将队伍压倒在地上。机枪,是敌人的机枪封锁了道路,情况有变,白书记的地形兵力布置图和侦察报告的情况都说敌人没有机枪。“娘的!这机枪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褚副营长忿忿地咒骂。他刚要组织火力反击,对方“突突突”又是一串火舌射来。敌人又增加了一挺机枪,火力压得战士们抬不起头来。这时,围子的炮楼也开始往这里打枪。情况不妙,硬冲是不可能的。褚副营长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赶快让通讯员到村外向营长、教导员汇报情况。
一会儿,村外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声。一听到号声,趁着敌人一阵混乱,褚副营长带着战士们撤回了。
伪顽合流
经此一举,敌人的兵力比原来增加多少,一时弄不清楚了,实在出乎意料。是白良玉没有把情况搞清楚,还是侦察员周长科没有把敌情侦察准确?都不是,而是敌人内部突然起了变化。
原来,自从周七歪子在扒头山拉起队伍,自任民团团长以来。不久便公开投降了日本人,当了死心塌地的铁杆汉奸。在他投敌的同时,也与国民党取得了联系。汉奸、顽军本是一丘之貉,出于他们反共的共同需要,便狼狈为奸勾结起来。于是,盘据在运河北岸的顽军头子孙业洪也就成了扒头山周七歪子的座上宾。
周七歪子这只狐狸诡计多端。腊月二十四日下车,派人把孙业洪部下第三大队接进村来过年,一是借此向孙业洪表表心迹,拉拢狐朋狗友;二是看到日军的势力日趋衰落,想另找靠山,通过孙业洪依附上国民党,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
天刚傍晚,孙业洪的第三大队长周广伦便带着一个中队的人马,两挺机枪,耀武扬威地进了扒头山。这时,侦察员周长科已返回营部,当然不会知道这突变的情况。
周七歪子和周广伦正左一盅右一盅喝得痛快,忽然听外面一阵枪响,惯匪出身的周广伦一听枪响,立即蹦了起来,唰地一下从腰间拔出二十响驳壳枪,指着歪子的鼻子大骂:“好个周七歪子,原来你请老子赴的是鸿门宴!我先宰了你再说。”
说着,咔嚓一声张开了机头。
周七歪子给骂得目瞪口呆,只是一个劲地摆手:“广伦兄,误会,误会,你把话说哪儿去了,咱们弟兄怎么能…”
“误会?你说,为什么打枪?你想把我的弟兄们吃掉!”周广伦横眉竖眼,仍不放心。
正当两只狗咬得难分难解的时候,一个血头血脸的人跌跌撞撞闯进门来。这正是周长科一刀没砍死的那个家伙。只见他一进门就倒在周七歪子脚下,一个劲地喘粗气,翻白眼。周广伦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恶狠狠地吼道:“快说,怎么回事?”
“快,快,八路…打进来了…从西南…。”那家伙没说完,就倒在一边不动了。
周七歪子和周广伦一听是八路打进来了,架也不骂了,酒也吓醒了,两人端着枪跑到屋外。周广伦跑至街上,冲着大院里的顽军直着嗓门大叫:“集合!快,机枪,往西南打,给我堵住八路!”周七歪子也没魂似的对着乱成一团的部下吆喝:“快上炮楼,往西南打,往西南打!”
这样,周广伦的顽军在街口与褚副营长的队伍遭遇了,两挺机枪封住了道路。周七歪子钻进炮楼,指挥着汉奸伪军也一齐朝褚副营长这边打枪。汉奸、顽军联合在一起,加上民团足有300多人。我们仅一个连突击队,寡不敌众,李营长和王教导员当机立断,下令撤退了。
解放扒头山
一营从扒头山撤回的第二天上午,营部侦察员再去侦察,搞清了周七歪子与顽军周广伦勾结的情况。李、褚两位营长和王教导员立即赶到支队部驻地,向支队首长作了汇报。
在支队首长面前,他们首先检讨了自己的错误。褚思惠这个硬汉子,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难过地说:“首长,我没能完成任务,给咱们运河支队丢了脸,处分我吧。”
郑平政委看着褚思惠那种痛心疾首的模样,便安慰他:“胜负乃兵家常事嘛。再说,事先没搞清敌情,也不能全怪你们。重要的是咱们总结经验,吸取教训。”
王教导员说:“首长,今天上午,我们三个人商量了一下,想趁敌人喘息未定的时候再打扒头山,坚决攻破这个伪顽共防的土匪窝子,请首长考虑我们的意见。”
李、褚两位营长也同时挺起胸膛,异口同声地说:“再打扒头山的任务,还是交给我们一营吧!保证完成任务!”看到他们求战心切,郑政委笑起来。陈副总队长严肃地说:“任务可以交给你们,但一定要充分做好战前准备,我们决不能打没有把握的仗。另外再调二营六连做你们的预备队。”
郑政委接着说:伪顽合流,勾结在一起与我们作对已经不是一次了。这次在扒头山又欠下了我们一笔新债。现在他们暂时得了个便宜,正在得意忘形,我们可以趁机给他来个迅雷不及掩耳的袭击,打他个手足无措,拿下扒头山、彻底打击伪顾的嚣张气焰。”
最后、陈副总队长命令李、王、褚三位:“你们去后,再召开一次干部会,经过充分讨论,制定一个再打扒头山的方案报来。我们一定要在春节前解放扒头山。消灭这股伪顽势力。也让那里的老百姓高高兴兴地过个年。”
一营的三位领导回到驻地,经充分讨论,决定在农历腊月二十九日夜再次攻打扒头山。这一次是两面夹击,二连从村东头进玫,一连由褚副营长率领仍从西南角用炸药炸开角门突破,以爆炸声为号,两个连队同时从东西两面发起政击。使敌人首尾不能相顾。三连埋伏在扒头山西,以阻击可能增授的敌人。这个方案立即向支队作了汇报,支队当即同意了他们的方案。
腊月二十九日夜晚,整个扒头山村仍是阴云笼罩,一片沉寂。虽是除夕之夜,却听不到一声鞭炮,也看不到灯火。在周七歪子的统治下,扒头山的乡亲们谁有心思过年呀!
夜二更时,围子西南角轰然一声巨响,小角门炸上了天空。早就埋伏在一条干沟里的一连战士们,从炸开的缺口涌进围子。与此同时,村东头也响起了枪声和爆炸声,二连的同志也发起了进攻,整个扒头山村的敌人顿时炸开了锅。吆喝声,叫骂声,枪声,乱成一片。几个炮楼也开始吐出了火舌。褚副营长带领一连战士冲进围子,扑向西南角的炮楼。这时,炮楼里的敌人发现了我们,便集中火力压了下来。我们的队伍一时不能前进。褚副营长让战士们撤进一条东西巷里,自己冷静地观察了一下敌人的火力位置,从机枪手那里抓过机枪,猫着腰翻过一堵矮墙,把机枪架在一个离敌人只有六、七米的地方,“哒!哒!哒!”一阵点射,把敌人的火力给压下去。
褚副营长直起腰来大喊一声:“准备爆破一一”突然,一颗流弹飞来,打中了褚副营长的腹部,只见他头一沉,便伏在枪身上不能动了。战士张保成急忙跃过矮墙,把褚副营长背下来,褚思惠同志却闭上眼睛长眠了。少顷,敌人的火舌又从枪眼里吐了出来。
这时,一连一个战士已经抱起一个炸药包冲了上去。敌人发现了他,便对他射击。只见他伏在一条路沟里,子弹就射在他周围,掘起一个个小土坑。他猛然翻身一跃而起,两箭步窜到炮楼边的墙下,敌人的子弹已射不到他。他把炸药包靠墙放好,拉燃了导火线,然后一个就地翻滚,回来。只听轰的一声,敌人的机枪便哑了。战士们立即冲了上去。谁知一眨眼工夫,叭、叭、叭敌人的枪声又响了。前面栽倒两个战士,其余的只好又退回巷口,原来,刚才的炸药包只炸开了一堵墙,并没有将炮楼炸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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