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粟裕和“四人帮”针锋相对的斗争,已经不只这一次了。早在1975年年初的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粟裕就当面给了江青一次难堪。那次会上,粟裕是解放军代表团团长。会议刚开始不久,江青就让她的办公室工作人员给解放军代表团打电话:“江青同志要见见解放军代表团。”代表团工作人员给粟裕报告后,粟裕未予理会。江青不甘心,便自己闯到解放军代表团住地,粟裕只好虚以应付。当时在场的还有几位代表团副团长,而代表们均分散在各自房间看文件。谈话间,一位副团长慑于江青的“威势”,当着江青的面几次提醒粟裕说:“粟裕同志,咱们召集全体代表,请江青同志作指示吧!”粟裕顾左右而言他,佯装没有听见未加理睬。江青见状,气愤而去。对此,粟裕后来说:“我已作了江青一伙可能对我进行政治迫害的思想准备。”他说得那样平静。但他的那种不惧淫威的举动,却让我十分感动和深受教育。
到达上海后,我们顿时感觉到了空气的紧张。因为这里当时是“四人帮”篡党夺权的基地。为了粟裕的安全,我加强了对他的警卫,并提醒随行工作人员,说话、行动都要注意,不要私自外出,发现情况及时报告。在这里,如果我和粟裕谈一点重要的事情,都要到卫生间去,并打开自来水龙头增加点噪音,以免被窃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粟裕还会见了一些老同志,其中包括“文革”中被整刚刚得到解放的上海市委原书记陈丕显等。为了不引起注意,粟裕会见陈丕显时,不让他来而是自己去,且不坐车步行前往。停留一周多后,我们离开上海返回北京。
到京后,粟裕首先去拜访了叶剑英副主席。这次拜访是我陪同他去的。到了叶剑英住地后,我送他进了叶剑英的办公室便退出来,到了叶剑英的秘书办公室。将近1个小时后,我听见叶剑英、粟裕两人从走廊上传来的说话声,便走出办公室。他俩正向我这边走来。见到我后,粟裕向叶剑英介绍说:“这是我的秘书朱楹同志。”叶剑英“啊”了一声,问我是哪里人?我回答说是山西人,叶剑英说:“你们很辛苦!”我说:“首长们更辛苦!”这时,粟裕说:“叶帅你别送了。”叶剑英说:“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将军了,怎么能不送呢!”粟裕说:“我只是把毛主席和党中央的指示同具体情况结合起来,起了个联络员的作用。”叶剑英说:“那就不简单了。”他们的对话是那样的相互尊重,使我深受教育。
不久,粟裕向叶剑英、邓小平两位副主席当面汇报了外出调查研究的情况。他说:“根据我调查了解的情况,‘四人帮’虽然力图插手部队,但团以下战斗部队是稳定的,他们的手插不进去。”叶剑英、邓小平听了连声说:“这就很好,这就很好!”粟裕又说,部队也有少数投机分子跟“四人帮”很紧,还有一些人政治上糊涂,以为“四人帮”代表正确路线。个别领导热衷拉山头、搞派性,压一派、亲一派,不自觉地成了“四人帮”的间接同盟军。粟裕谈的这些情况和观点,在不久举行的军委扩大会议上叶剑英、邓小平两位副主席的讲话中,都得到了反映,并在后来进行的军队领导班子的调整中,起到了重要的参考作用。
风云变幻中明辨是非
1976年毛泽东病重后,“四人帮”加紧了篡党夺权的步伐。这一年,粟裕没有去外地,就在北京西山军委住地住下来。这里比较隐蔽安全,距叶剑英的住地也不远。他和叶剑英联系交换情况比较方便。我除了去距粟裕住地不远的办公室处理文件外,一般都在粟裕住地工作。记得当时叶剑英曾对粟裕说,现在要把嘴巴闭得紧紧的,把眼睛和耳朵张得大大的,多听多了解各方面的情况。他还交代粟裕,要加强戒备,注意掌握部队动向,防止发生意外。毛泽东逝世后,我看到粟裕心情沉重,沉默寡言。我陪他参加了悼念毛泽东的大部分活动,每次都看到他眼眶湿润。他这时担心的是“四人帮”乘乱夺权。在西山,我还看到他不时找一些他熟悉的驻京部队负责同志到他那里谈话,那是他在按叶剑英的要求,在摸北京周围一些部队的情况。1976年10月6日晚,“四人帮”被粉碎。7日上午,中共中央在西山向中央军委常委和总部负责干部传达了粉碎“四人帮”的情况。粟裕参加传达会回来后,脸上一扫往日的愁云,身体顿时觉得好了起来。
在清查林彪、“四人帮”余党的过程中,粟裕始终坚持慎重的原则,既不含糊敷衍,又不损害同志。军事科学院有一位副院长,“文化大革命”期间,曾在第二炮兵当过司令员。粉碎“四人帮”后,二炮送来了揭发这位副院长的一些材料。粟裕亲自找他谈话。他说,我在二炮工作可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错误,但我和林彪、“四人帮”反革命集团,没有任何牵连。这位副院长曾是粟裕领导下华东野战军的一位军长,作战勇敢,对党忠诚,粟裕是了解的。听了他的谈话后,粟裕又分析了揭发材料,并联系到这位副院长历史上和到军事科学院后的表现,认为他谈话和表态是可信的。于是,他召集军事科学院党委常委会议,统一了认识,并将院党委常委会认为这位副院长与林彪、“四人帮”反革命集团没有牵连的意见,上报了中央军委。可是不久,二炮又查出了这位副院长的秘书参与转移、藏匿机密文件的问题。于是,在军事科学院党委常委会议上便有人说:“这次恐怕不能再保他了。”还有人提出要定他为“林彪集团分子”。我陪同粟裕参加了这次会议,只见粟裕听了大家的意见后严肃地说:“作为一级党委对一个同志要负责,不能轻易作结论。即便有‘转移、藏匿机密文件’,也是秘书藏的,不是他藏的(后来查清转移、藏匿机密文件的事,与他的秘书无关),根据他的一贯表现,我们还是应该保他。”党委常委会议同意了粟裕的意见,并作为军事科学院党委常委会的意见上报了中央军委。后来粟裕对我说,在中央军委会议上讨论此人的问题时,也有人不同意粟裕的看法,而他的据理力争,气得那位同志拍了桌子。但在粟裕的据理力争下,军委常委会议终于同意了粟裕的意见,没有将那位副院长定为与林彪、“四人帮”反党阴谋有牵连之人。这件事当事人自始至终对粟裕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而粟裕完全是按党的原则,本着对党对同志负责的精神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不是为了讨好哪个人。这也是粟裕人格魅力的表现。
从1976年冬起,粟裕参加了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召开的一系列重要会议。粟裕在会议上积极发言,为加强党中央的领导、落实党的政策献策。他提出了加强中央政治局和中央领导的具体建议,尖锐批评个别在“四人帮”问题上“欠了账”的政治局委员。粟裕认为必须坚持实事求是,以对党对干部负责的原则尽快做好大批受“四人帮”迫害干部的平反和落实政策工作。他多次指示军事科学院迅速查清干部受林彪、“四人帮”迫害的情况,进行公开的平反。后来,粟裕又亲自参加军事科学院平反落实政策大会,代表院党委为20多位在“文化大革命”中受迫害、诬陷的同志平反,向他们的家属子女表示亲切的慰问,并认真总结了院党委应该吸取的教训。
1975年、1976年的政治形势是十分严峻复杂的,在这两年中,粟裕继续坚持不懈地与“四人帮”进行了坚决的斗争。在“四人帮”覆灭后的拨乱反正斗争中,他积极支持改善加强中央领导,按照党的原则,落实干部政策,实事求是地分清大是大非与干部犯错误的界限,使大批干部及时走上了工作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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