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后海附近的胡同,我已经30多年没有去过了。每次想到这些胡同,我的脑中闪现的,总是30多年前的景色,而我,也仿佛变成了30多年前那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曾经有3年多时间,我几乎每周都要走过这些胡同,走进胡同深处那座深深的庭院。那是一位共和国元帅的家。毛泽东曾经赠给这位元帅两句话:“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薄一波觉得,这位元帅的精神风范还贴近于另外两句话:“先生,从浑厚中透出侠义气;人们,从亲近中露出敬畏心。”这位元帅就是叶剑英。1971年9月13日,身为中央副主席、军委副主席的林彪,在反党阴谋败露后,从山海关机场乘三叉戟飞机叛逃国外,结果在蒙古国折戟沉沙。不久,叶剑英受命于危难之际,担任新成立的军委办公会议负责人,开始主持军委日常工作。我就是在此后不久,第一次走进了叶剑英元帅的家里。但我并不是来执行军事任务,而是为这儿放映的外国电影做同声翻译。叶帅家的放映厅大约有一百多平方米,简单摆放了七八排椅子,大约有四五十个座位。“今天放映什么电影?”一走进放映厅,我就问那里的工作人员。说实在话,我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因为这不但是我第一次担任这么高层次领导的同声翻译,而且我似乎对外语已经有些荒疏了。
当时,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影响,我已经好几年没有摸外文了。在不能提前看一遍电影的情况下做同声翻译,难度相当大。为防止现场翻译遇到困难,临出家门时,我在口袋里揣了本英汉词典。
“《丘吉尔》。”那位工作人员回答。我马上拿出词典,翻到丘吉尔的词条,默默地把词条的内容记在心上。
不久,叶剑英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这位是新来的翻译同志。”有人指着我向叶剑英介绍说。叶剑英很客气地向我点了点头,问:“今天放什么电影?”
“《丘吉尔》。”我连忙回答。
“噢,《丘吉尔》,好啊,二战三巨头之一。丘吉尔的生卒年分别是多少?”
要在平时,我肯定会被问住的。但我刚好提前在随身带去的英汉词典上查到过,所以马上干脆利落地答道:
“报告首长,丘吉尔生于1874年,卒于1965年,享年91岁。”
叶剑英没有再问别的问题,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坐到座位中,说:“开始吧。”我感到,他对我的回答还是满意的。
灯光暗下来,在电影放映机有节奏的转动声中,二战风云席卷了那块小小的银幕。我的心轻轻悬起,思维飞快地跟着剧情转动,像攻克难关一样不断克服一个个英语单词、一段段英语对白,把它们迅速转换成汉语。很快我适应了,许多难度很大的台词,我都能准确翻译出来。思维转换的过程消失了,我已经能够像剧中人一样,把他们说的用汉语脱口说出。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这时,我那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我发现,我的头上已经沁出一层细汗。
“你叫什么名字?”叶剑英问。
“首长,我叫熊光楷,熊是能字下四个点,光明的光,楷书的楷。”
“谢谢你了,搞同声翻译很辛苦。你去吃点夜宵吧。”夜宵的味道很好,但我的心情更好。虽然几年不摸外语,但我适应得很快,翻译水平没有下降。更重要的是,叶剑英对我态度很客气让我感到很温暖。他是共和国的元帅,主持军委日常工作的副主席,在他面前,我只是一个年轻人,一个很普通的专业军官,但他礼貌地询问我的名字,客气地留我吃饭,由此可见他对人的尊重,对知识分子的尊重。
一个星期后,我又一次走进了元帅的家。
叶剑英正在走廊里锻炼身体,见到我,他停下来,说:“别告诉我你叫什么。”略一沉吟,他马上接着说:“你姓熊,熊向晖的熊。”
这一次,我不但是感动,而且是钦佩了。战争年代,叶剑英长期担任参谋长的职务,从红一方面军的参谋长,到八路军参谋长,再到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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