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文斌少将在1000多名少将中知名度并不高,但他却是负伤最多的将军之一,全身共有18处战伤。在大连黑石礁干休所,老将军脱下军衣,挽起裤腿,向我细述每一处战创的来历:右臂弯曲不能直,关节处有一长条疤痕。那是在长征途中,敌一手榴弹于身边爆炸,一弹片钻进右臂,骨折筋断,肿如馒头。卫生员将他绑于树上,以小刀割开皮肉,将弹片撬出。将军说:“他妈的,那时又没有麻药,疼死了!”左上臂有两个弹洞,一前一后,状如铜钱,敌子弹前后贯穿而致。将军告诉我,负伤后,当地老乡以南瓜瓤泡盐水,裹伤口,一星期就痊愈了。左大腿根部前后两个弹洞,被敌军暗枪击穿所致,子弹由前下腹部进,股后出,战后看到血才发现自己负伤。前额有一弹疤,被敌手榴弹弹片击中,当时就昏死过去数小时……
像颜文斌这样的战将,在我的采访记录中比比皆是。人称“军中猛张飞”的刘昌毅中将,战火纷飞中历险百余次,头、脸、手、腿、腰、背、胯、臀,无论是最暴露的部位还是最隐秘的部位都留下了累累战创。他的脸部曾两次负伤:头一次嘴巴被打歪了;第二次是在1946年中原大战前夕,十多个弹片嵌入下巴,牙齿全部打落,结果把打歪的嘴巴又打正了。当时,周恩来正在前线视察,建议送将军到北京协和医院治疗,将军坚辞不从。周恩来派人火速从武汉购药品器械,请专家为将军做手术。因伤在脸部危险区域,专家反复研究也难作决断,神志仍清醒的将军取纸笔写下三个大字:“大胆割!”
胡奇才中将作战敢拼命,身经数百战,负伤6次,遇险无数。将军回忆说,某战斗中,他的胸部被敌土炮打来的铁片击中,当时忽觉脑袋嗡的一声,便天昏地暗了。又某战斗中,身上像被谁猛撞了一下,手中“奉天造”步枪一下子飞出老远,这才发现右臂被炸飞一块肉,炸碎一块骨头。又某战斗,将军左腿中弹,初始只觉双腿一软,向前连打几个滚,爬起后竟一气跑了几里路。又某战斗,将军忽觉头顶一阵发麻发热,滚下山崖昏迷过去,醒来后见血流满地,方知头部负重伤。将军告诉我:“负伤时一开始都不知道,见血后才吓了一跳。”
原成都军区副司令员徐其孝少将,是一员鲜为人知的猛将,他是我采访过的开国将军中弹创最多的一位――究竟身上有多少弹创,他自己也说不清。我问及此事时,年逾八十的老将军扒开白衬衣,露出麻麻点点的肚皮,用手拍拍胸脯:“你数数,就这里,起码30多个,我都是前面负伤的,在背后负伤的是逃兵!”将军言此笑声朗朗,豪气冲天。
许世友、钱钧、刘昌毅将军都曾“死而复生”。将军们从认识生命开始,便认识了死亡,这种认识铸就了他们与众不同的情感、性格和作风
开国将军身上的累累弹创,证明他们都经历了非常人所能及的肉体折磨和死亡威胁。他们刚进入生命的起点,就体验了生命的终点,生命的早晨刚刚开始,便被黑夜所笼罩,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存者”。
许世友上将参加红军那年23岁,奉命攻打一个地主武装的山寨。这是一个由青石垒墙筑在两个相连山峰上的土围子,险峻无比,易守难攻。许世友将小褂子一甩,举起削得尖尖的涂着猪血、用油炸过的长竹竿(据说这样的竹尖锋利无比,可以致人死命),第一个往上冲。当他快攀上墙顶时,却被寨上的敌方捅下来,掉进深山沟里昏迷了两天两夜。事后将军回忆说:“我醒来后,虽然浑身疼痛,心里却感到说不出的舒坦,好像睡了一大觉。死里复生,这是奇事。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人死如吹灯,没什么了不起!”
和许世友将军一样,钱钧中将也是从少林寺出来的著名战将,身上有战创15个,新中国成立后被评为一等甲级残废。一次战斗中,时任红四方面军三十三团政委的钱钧左腹被敌弹击中,昏迷一天一夜。官兵们都认为将军已经断气了,将他装进一口没有盖的棺材,盖上一块门板,停放在屋后一牛棚里。第二天,将军竟奇迹般地醒来了。他清楚地听到团长与战士的对话:“钱政委呢?”“牺牲了。”“在哪儿?”“抬回来啦。”当团长心情沉重地走进牛棚,揭开棺材上的门板时,惊喜地发现钱钧将军正躺在棺材中眨眼呢!将军忆此幽默地对我说:“阎罗王不要我,我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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