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北京安贞医院“脑卒中”中心主任张勤奕教授,是《华夏》·知青时代杂志社陈婋主编一直想成就的一件事。张勤奕教授是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教授;西安交通大学第一医院教授;是著名颈动脉内膜剥脱术(CEA)专家,现任中美脑卒中协作组中国区组长。北京健康教育协会副会长;中国老年学会心脑血管病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老年保健医学会常务理事;卫生部脑卒中筛查及防治工程专家组成员。中国“脑卒中”的预防治疗处于推广阶段,张教授统领团队且取得相当大的成就,很有必要予以舆论支持。作为知识青年中类似张勤奕这样的翘楚者,我们很需要了解其成长路途中一些经历。
我们一行预先了解到张勤奕教授很忙。据说在很多时间之内,教授都是在手术室里精心地完成预约的(CEA)手术,或者是又一轮的手术筹备中。 4月初,履约。张教授远远地站在电梯口,笑容可掬、满面春风,没说几句客套话,就把我们让进了安贞医院“脑卒中中心”主任办公室。
狭窄而逼仄的办公室。张勤奕教授端着几杯氤氲飘香的茶水,一一递送到我们面前。彼此之间,一颦一笑,丝毫感觉不到初次见面的陌生感。我更觉察不到教授其实是自己主动抛弃美国优越生活待遇,回国卓越地推广CEA手术的知名专家。
插队经历是一笔人生财富,任何苦与累都可以乐观相对
张教授出生在陕西陇县,谈起插队,张勤奕丝毫没感觉到回忆时空的遥远。40年前:种庄稼、挖水库、整梯田、看场院,各种栩栩如生的描述相当有立体感。那些难忘的日日夜夜耗噬了多少青春年华,那些难熬的重体力劳作废弃了多少梦幻的时光,张勤奕教授从不在这些感叹的内容中沉溺。
“越苦越乐”——干农活,有乐趣;真有心插队一辈子;全公社第一个插队楷模标兵。从张教授轻松叙述的经历中,我恍惚真觉得插队不累。或许就是我的一种错觉;或许就是经历者对流逝岁月的淡然态度。
张勤奕家中有兄姐六个,他老小。二哥、三姐和三哥无一例外都是上山下乡的知青。1958年出生的他,1976年成了最后一批“战天斗地”的知识青年。
家族所经营的“邦盛振”,是西北地区中药材的采集和深加工很有名的商户。抗美援朝时期,张勤奕的父亲尽其积蓄,为志愿军捐助了一架战斗机。1956年,在陕西境内,他率先将整个产业捐献给了国家。作为民主人士,张父一直担任家乡的副县长直至1964年因病去世。
文革期间,敏感的出身留下了后遗症。莫名其妙的地主成份,如阴影般笼罩在张勤奕的心灵深处。
唯有用充沛的体力去劳作,才能证明“黑五类”子女依然可以教育好。——二年零八个月的插队生涯,张勤奕在“出门见山”的山凹里,用汗水、血水证明自己是一位快乐而勤奋的“阿甘”。
独到的防狼妙招
“不怕脏、不怕累,就怕跳瘙陪你睡”。张勤奕耕犁种耙收耪,农活把式样样精通。吃得饱睡得着,就怕跳瘙捣乱。碰见队上分配自己外出劳动,看老玉米地,每每都得扛上床板。(以为跳瘙不再招惹)
一到秋天,几乎每天晚上都要上山,看护收获的玉米。用玉米杆搭窝棚:铺褥子、垫床板、盖棉被。为防止被狼咬,头在里、脚放外;捂脑袋,露脚丫。阿Q似地自我安慰:遇到狼袭击,挨咬的是脚、而不是头。山风嗖嗖,周围时常可以听到狼群的嚎叫声。
现在说起来,张勤奕教授露出一脸的自嘲似地苦笑。
好友“瓜子”的末日
“瓜子”——张勤奕的一位很好的农民兄弟。因聋而哑,被人戏虐为“瓜子”,即是傻子的代称。三十多岁还是单身。都把他当傻子对待,一到队长派活,一准儿是别人家都不愿意干的苦累活儿。
出身不好,也算“缺陷”,张勤奕自然和“瓜子”老在一起干活。“瓜子”虽不能用言语沟通,但内心深处所闪现的聪明与善良,使二人的情谊颇深。
一年冬天,他们一起来到修梯田的工地。这一天,工程的进度接近到山坡的深处,这是个高约三米直上直下的悬崖。山地的阴面,初冬下的雪都没有融化,地皮都被冻得很深,锄头挖上去都火星四溅。
他们只好把悬崖的底部挖空,然后再从顶部打楔进去,通过撬动让整个悬崖塌方下来,这也算是一个省力气的土法子。
正当张勤奕和“瓜子”等在悬崖的下边做掏空时,张勤奕和他的其他同学都隐约地感觉到了整个悬崖都向外移动,依着本能十几个知识青年都迅速地向外边跑去。
等张勤奕回过头来看:就好像一个灾难性的镜头,眼瞅着整个悬崖塌了下来。“瓜子”没听觉,还手拄着锄头,愣神地站在那里。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跑了呢?他们在喊什么”?随即“轰隆”一声,“瓜子”就被埋在了塌方的冻土里。
人们不顾一切地用两双手挖呀挖。等“瓜子”被大家用双手挖出来,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瓜子”兄弟的清纯眼眸,从此再也没有睁开。头上的汗水、手上的血水、眼中的泪水,证实了生与死的距离如此之近。
说到将近四十年前的往事,分明看到教授眼中噙满了思念的泪水。
对整梯田、修水库的回顾性反思
自然界的一切,能存在几万年,都有其合理存在的规律。作为中国农民,世世代代以土地为生命维持、生命繁衍的劳作是天经地义的大事。
“人与水的关系是情人关系”——此话发自张勤奕内心真切地感悟。他出生并成长于三面环水的西北家乡陇县,他对自然界山与河的美都铭刻于心。
回过头来看当初的几条河流。因修水库,被截流而干枯的河,原本繁茂的河岸早已湮息了生气。当初还叱咤风云的水库,随着岁月的洗刷,今天看来远没达到预期的效果。忆往昔,如同是自己做错了事儿,满不是滋味。
在手术台上缜密如丝的张教授,平静地分析插队经历时,常常伴有诗意般的感叹与禅悟。心语中,淅沥沥地记录下某些惆怅、某些忏悔之意。从来不因超乎寻常的体力付出而怨恨,只因所涵盖青春成分的梯田与水库,渐渐在时间长河中被遗忘,甚至已经荒废。
追求“脑卒中”的预防事业,源于对母亲大爱的回报心愿
即便是发过“扎根农村一辈子”的铿锵誓言,张勤奕也没完全湮灭对知识的渴求。农忙的间歇,他还是抓紧看些“数理化”的书籍,以证实自己还算是一个“知识青年”。
1977年第一批恢复高考开始。得知自己也可以参加,当夜无眠。张勤奕凭着超强的记忆能力,仅仅用了二十几天的功夫,把初中高中所有课程学习并复习完。
然而,命运戏弄于人。在还讲究出身的年代,考试能通过,“政审”通不过。第二年,再考未成。随后,进了县医院放射科当了一名技师。第三年,再次高考,以优异成绩成了西安医学院的学生。
为什么选择学医?为什么毅然从事医学临床?为什么选择心脑血管专业?张勤奕教授在“母亲啊,母亲”的随笔里袒露心声,字里行间我仿佛触摸到了教授的大孝与仁爱之心。
“母亲在 1976 年时,曾经因为患脑梗塞,导致右侧肢体偏瘫和语言能力丧失。由于所有的子女都已散落在异地他乡工作,所以母亲从那时起,就跟随二姐,住在了甘肃天水 207 厂”。“自己母亲病发于脑卒中,最后也是因为脑卒中去世” 1984年的一天,张教授接到了“母亲病危”的电报。尽管日夜兼程,没能看到母亲最后一面——母亲不在了,始终是教授心中的一个结。
母亲因“脑卒中”8年,由于插队、求学、工作,张勤奕教授未能完全尽到孝道之责。1994年留学新加坡,1997年读博士到美国,一直从事脑外科研究与临床。
问及为何放弃美国优厚的从业待遇? 张勤奕说:“CEA技术从1968年就已经在美国获得成功,截止目前,美国有百万以上的老人接受了这项手术,从而避免了偏瘫。但这个技术在中国还没有广泛开展。”
“虽然,自己的母亲因为没有这样的技术而去世了,但中国其他家庭的老人可以不重蹈这样的悲剧。”——张教授坚定地说。为填补祖国这方面临床的医学空白,成了张勤奕最重要的回国理由。
实践着:“尽己微薄之力,减少脑卒中的发病率”
在中国,往往是得了中风{脑卒中},才知道抢救与后期恢复治疗。常见的是:中风后遗症为半身瘫痪,成了残疾。先于发现颈动脉的斑块,先于进行斑块手术剥离,在我国远远滞后于先进国家。
张勤奕教授致力于脑卒中的研究与临床治疗。由美国导师的辅导,又得到颈动脉斑块剥离术的真传,教授毅然决然地告别了异国他乡。在中国,最先实施脑卒中医学预防是张勤奕教授。
据统计:经张教授手术后,预先告别脑卒中疾病缠身的病例已经达到2000余例。预防性的颈动脉斑块剥离术,在国内方兴未艾,而作为先行者,张勤奕教授尽管著作等身、医术高超,至今依旧活跃于临床手术一线。难得的周六日休息,张教授还得如约,坐飞机往返于外阜医院,亲临手术台。
曾经“战天斗地”平梯田、修水库的知识青年,曾经因少年之时留存在心笺内的隐痛,张勤奕决然地选择了“济世悬壶”的事业。
在一个崭新的领域,他做到了热情地宣传与沟通、勤奋地疏导与临床、执着地把惠及百姓的事业做深做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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