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没有最后栖息的灵地？

    但又有几人能像习老这样回归曾经生死以之的土地，化作那一株株葱郁、傲然的青柏，那一棵棵朴素、挺拔的杨树，静躺在黄土地宽阔的怀抱中，仰望蓝天，远眺着祖国的大江南北，笑着见证自己曾经为之奋斗终生的事业的繁盛。

    陕西富平县的淡村，这是在中国大地上随意乡间都可以有的普通的名字。但始终是让人觉得神圣和特别，也许仅仅因为一个世纪前，在一场苍茫与盛大的交汇中获得了一次新生。

    可以想象伟人从这里出发时，必定是怀揣着平原的宽阔，激荡着高峦的奔涌，驻扎着万江的澎湃，不然不会这么坦荡一生、英勇不屈地绕遍了大半个中国，最后又从容地在这里安详。

    青山万里何处不埋骨？

    但走在习老的陵园里，视觉里硬是要给地上的石砖一块块地标刻上时间的烙印，从1913年至2002年，伟人密密麻麻的印记，所散发的光芒仍然令人发灼。

    这注定要成为我们这样一个倔强的民族震慑和致敬的灵地。

    一直以来，对伟人这个起点充满万般好奇，时常在想象他在那个枪林弹雨的年代里是如何坚定地直向胜利的终点的。不，对于他来说，他的事业没有终点，他的脚步永不停歇。不信请看他雕像上镌刻着的这句话：“战斗一生、快乐一生，天天战斗、天天快乐”，伟人在面对死而后生的人生豪迈时，就仅仅以这样一句朴实而简单的话，笑对一生的曲折与艰险，笑对曾经的阴谋与生死博弈，这是一种以无生之觉悟，为无限之事业的胸怀与坦荡。

    围绕这个起点环绕开来，立诚中学农运——陕西省立三师学运——两当兵运——参与领导照金革命根据地时期——领导和主持南梁革命根据地时期，这是伟人一生革命征程中最为光彩夺目的一段历史之一。他13岁入团，15岁入党，17岁搞兵运，20岁任中共陕甘边区特委军委书记，21岁任陕甘边区苏维埃政府主席……这种经历在他同时代的优秀革命家当中非常少见。

    当党中央、毛主席抵达陕北后，毛主席曾对习仲勋有过多次赞誉，如1943年亲笔为他题词：党的利益高于一切；1945年毛主席推荐习仲勋出任西北局书记时说：他是从群众中走出来的群众领袖；1952年毛主席表扬习仲勋多次努力使藏族千户项谦投诚时说：诸葛亮七擒孟获，你比诸葛亮还厉害。

    ……陶冶智力，
    发扬国光，
    雪去百年仇耻，
    收回旧有疆场。
    莫作白面书生，
    束在高阁上……

    这是立诚学校的校歌，入学第一天，学生们在操场上集合齐唱，习仲勋听得入神，浑身充满了力量。参加鸡毛传贴、组织农民宣讲会、打到恶霸张积德、驱逐立诚校长和县教育局长，到后来组织三师学潮而被捕入狱，也许正是在这股力量的感召下进行的。

    但狱中毅然入党，这样的决心和勇气，在那个白色恐怖的年代里许多人纷纷登报公开宣布退党的情况下，用 “超乎寻常”这样的词来形容也不为过。身处狱中，一旦身份暴露，面临的就是被反动派枪决。

    当学长武廷俊悄悄地向他宣布，党组织经研究郑重地决定要接收他为中国共产党员时，对于身陷囹圄的习仲勋来说，彷佛聆听到了来自辽阔的黄土地上空最亲切悦耳的回响了，他应该会不知不觉地抬起头仰望着晴空，清明时节里，渭北平原上空难得一见的碧宇澄明、白云飘飘，俯看着脚下的这片哺育他的黄土地，它依然是那么地厚重朴实。

    此时此刻置身于广袤的天地间，又如何不让他思绪万千呢！他应该是不由地张开双臂，似乎他心中这片慈爱的黄土地，又一次张开了它温暖的怀抱，紧紧地拥抱着他，三言两语便抚平了他在岁月中伤痕累累的心了。

    一切平静得超乎寻常，突然“砰”的一声清脆的枪声响彻了山城两当的夜空，撕破了青纱帐色的静谧黎明；接着，县城地动山摇般地涌动起来，枪声、呐喊声震天四起，硝烟、战火遍地开花。

    就是这“砰”地一声枪响在山峦里的回音成了对一种黄土地人愤慨倔强最好的诠释和认同，凝成为一个永恒的历史细节。两当兵变这瞬间永恒的枪响留下了，就注定不会消散漫漶；定格了，也就不会随时间的寂灭而归于虚无。对后之来者的记忆，也唯有这样令人振聋发聩枪声，才能同人类珍重的历史细处相衔接，才是足以表现伟人的英勇与豪气，以至于而今这细节的回音和记忆的震撼波纹还在。也正因为此，当捉笔尝试去写些关于考察的感想时，却因过于崇敬而垂手，生怕太过于肤浅而无法描下一字半句。

    这里就是照金薛家寨，仰望着壁立千仞、地势险峻的岩峰，就仿佛看到了一座用鲜血和生命铸就丰碑。当你看着那五孔陡峭岩洞简陋的军医院、修械厂、被服厂、仓库和充满弹孔的土墙，耳边随即就会响起反围剿的枪炮声和先烈冲锋陷阵的号角，仿佛看见年轻的苏维埃主席习仲勋按照刘志丹的吩咐，带领队伍奋勇抗击，一次又一次打退敌人的多次进攻。

    时至今日，二将川里沿江而上的西风仍然漫卷着荔园堡高高飘扬的红旗，那就是承前启后的西北根据地大本营——南梁荔园堡。莽莽无际间，一条条光影游离交错，又与那深深沟壑、座座土塬、孔孔窑洞、处处农舍、弯弯小道重重叠叠，构成了蜿蜒迂回的曲线，仿佛悠然荡起粗犷高亢的音符。

    革命，是一种自我蜕变，是被压迫者自发的一种激烈的挣扎和抗争，意味着流血和牺牲。但是往往先行者会沉迷于已有的变化而变得固步自封、因循守旧，这也给继来者增加了更多更大更为复杂的困难和问题。对于前仆后继的革命者来说，没有现成的道路可走，就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当时真实的情况是，党中央长期处于“右”和“左”路线斗争中，一些人没有充分认识到革命的严肃性，而一些人习惯照搬照套苏联经验，刘志丹、谢子长、习仲勋等人作为一个独立的革命根据地领袖，在贯彻中央和上级精神的同时，更需要因时因地制宜、实事求是地制定符合自身特色的策略和方针，才能在严酷的白色恐怖下得以生存壮大。刘志丹、谢子长、习仲勋等西北共产党人的艰辛和勇敢、伟大和崇高，正在于此。

    一个从黄土地上走出的革命者，他的血管里从一开始就流动着最为朴实和真挚的人生哲理。习老的革命征程始终与群众紧密联系、休戚与共，他的征程反映了那个时代独有的，并且波澜壮阔的历史画面。可以这么说，伟人留在历史上的身影，是中国精英史和民间史的结合。追忆习老的一生，同时也是追忆从中华的土地上站起来的、探索的一代人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