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杨度在上海加入中国国民党。孙中山特电告全党,称杨度“此次来归,志坚金石,幸勿以往见疑”。杨度的一生,极为复杂,但又极为简单。他的身份复杂多变,说他简单,他心中救国的思想贯穿了他的一生。有人骂他投机,也有人说他人格分裂,他的一生背上了很多骂名。彼时自挽也是风气,许多人生前已经为自己写好挽联,大多不乏个性,表露出性情的一面。此联坦率真诚,开朗豁达,无些许哀伤,22字即概括总结了自己坎坷曲折的人生道路,弥留之际还把医民救国的希望寄托在“自有后来人”的中国共产党身上。杨度曾经给孙中山先生写过这样一幅挽联:
英雄作事无它,只坚忍一心,能成世界能成我; 自古成功有几,正疮痍满目,半哭苍生半哭公。
1922年8月14日,杨度终于践诺来到上海,拜谒孙中山先生,为以前的种种,深感愧意,愿以劫后余生,为革命奔走,以赎前愆。孙先生笑而颔之,劝慰有加。上联诠释了英雄的含义,但别有含义,做英雄者,非全部为“成世界”,所谓“天下为公”,英雄也有私,想“成我”,即使这种私是附带的。并指出他之所以成为英雄的原因是“坚忍一心”。我们现在说一个英雄人物,都要说他“大公无私”,其实这是不对的,英雄首先是人,他要做的事,一半是为公,一半是为私。这是一种人道的说法。下联则客观地评说了孙中山的事业,主要还是说孙中山事业没成功的,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意思,较之那些一味地说孙中山是今古完人,其事业无人能竞者,是比较合符事实的。“革命尚未成功”的诠释,“正因为革命未成,民困未苏,致有作者之哭也”。不管怎么说,此挽联的意思是把孙中山当做一个人来看的,而不当作一个神,是把孙中山当作一个勇敢的失败者来看的,而不是一个功冠绝代的成功者。挽梁启超联:
事业本寻常,成固欣然,败亦可喜; 文章久零落,人皆欲杀,我独怜才。
杨度与梁启超为至交好友,时人称:“二人相与,天下之至好也”。“人皆欲杀,我独怜才”一句,出自杜甫怀李白的诗歌“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这本是诗人的夸张之辞,用在梁启超身上,却道出了他晚年政治处境之悲凉。1929年的中国,至少从形式上讲,已经是国民党的天下。梁启超与国民党及其前身,从来不是同路人,明争暗斗数十载,结怨之深,无以化解。
杨度是中国近代历史上一个极富争议性的人物,才华卓绝,抱负不凡。曾有人讥讽他投机,他驳道:“方今白色恐怖,云何投机?”杨度去世后,各个方面的要员都参加了吊唁。有杨度的旧友,有国民党的官员,有杜月笙、张啸林等上海闻人。马叙伦先生送了一副挽联:“功罪且无论,自有文章惊海内;霸王成往迹,我倾河海哭先生。”他的党员身份鲜有人知,直到四十多年后周恩来病危时才公之于世。1975年冬,周恩来在重病和王冶秋谈话时说,在重新修订《辞海》时,对中国近代历史人物的评价要客观公正。他特别提到了杨度晚年参加共产党一事:“他晚年参加了党,是我领导的,直到他死。”1978年7月30日《人民日报》就此事发表了王冶秋《难忘的记忆》,夏衍也以亲历者的身份撰文证实,尘封半个世纪的秘密终于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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