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的时候,我按了按身上的背包。
里面有东家阿婆亲手缝做的一双新草鞋,有西家阿伯塞给我的三个香喷喷的白馍,有队伍每人配备的五发子弹。
背包的夹层里,还有一枝我刚刚采下的鲜艳的映山红。
因为连长告诉我们:当映山红再次染遍山野的时候,我们红军就会回到瑞金,回到我们自己的土地,回到我们自己的苏维埃共和国。
1934年10月的瑞金,已经有了些寒意。整个苏区的红军都要撤离,第一次经历这么大规模的部队行军,我昂首走在队伍里,即不安,又兴奋。因为和我一样年龄的少年红军战士都知道:有了毛主席,有了中央红军,我们就能打胜仗,就能走到哪里都会看到穷苦人的笑脸。
突然,伴着于都河水溅起的水花,我们身后响起了流传至今的歌声: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
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问一声亲人,红军呀,
几时(里格)人马,(介支个)再回山。
… …
回头,我看见身边的连长眼里,噙满了泪花。
离开苏区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辗转突破了敌人三道封锁线。排长牺牲了,连长牺牲了。连长牺牲的这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
再往前走,周围的很多小伙伴也受了伤。兴奋不安的心情被每日极度疲惫的行军和跑路代替,身边的战友、伙伴一个个倒下去,一个个离开,眼泪早已化做了愤懑和仇恨。冒着弹雨,冰冷的湘江水浸过了膝盖。炮弹爆炸那一刻,我看到整个湘江都变成了红色。
当我们这支少年红军队伍爬上江岸的时候,看到了胡子很长的周副主席,他满眼关切的说:“小鬼们,大家都还好吗?”,小伙伴们泣不成声。
湘江一战,八万红军将士,仅余三万多人。
满负着失去战友的痛苦和对前路的迷忙,我们主力纵队,渡过了乌江,攻占了遵义。
就在那个难忘的晚上,我看到八角楼里的灯光整夜通明。也在那个难忘的清晨,我看见了毛主席清瘦但却神采奕奕的脸庞,眼神里刚毅,坚韧,充满智慧,充满希望。
红军又一次踏上西进的征途。
在以毛主席为首的新指挥团体的带领下,我们打起了最熟悉的运动战、游击战:四渡赤水出奇兵、巧渡金沙江、强渡大渡河,红军纵队神出鬼没,把围追堵截的数十万国民党军甩在了身后。
新穿的草鞋早已烂掉,裤管也破过了膝盖,不知道吃过多少种叫不上名来的野菜根,也不知道喝过多少座雪山融化的冰凌,每次最苦、最饿、最冷的时候,我都会摸摸背包里虽然早已干枯,但却依旧鲜艳的映山红。因为我知道,这红色,总有一天会再度绚丽,染遍中国。
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在一片黄土尘埃散去之后,我听到了潺潺的延河水,看到了高耸的宝塔山,还有漫山遍野的红旗。那红色,一如我背包里的那枝映山红,光彩夺目。
在梦里,我亲历了长征。
我相信,梦里我背包中的那枝映山红一定真实的存在过,它一定也在哪个象我一样年龄的小红军战士的背包里辗转万里,身经百战。
在梦里,我走过了艰苦卓绝、付出巨大牺牲的两万五千里路,走过了人类历史上最光辉、最不可置信的远征。我相信,这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的坚强信念,会象梦里的映山红一样伴我一生。
有一天,我一定要真实的走过梦里的长征,寻找那枝我魂牵梦绕的映山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