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概述
我考上师范之前,曾在西平县权寨公社北林场(也叫老温林场)待过两年,之所以叫“北林场”,是为了区分当时权寨公社南林场(也叫老关庄林场)。北林场说是林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树木,林场周围只有一圈三年龄的白杨树,算是和邻邦生产队的农田隔开,成为分界线。林场东边和南面一部分,是权寨公社老温大队的耕地;西边和南面一部分,是权寨公社苗张大队的耕地;北面则是郾城县大刘公社彭李村的农田。
七十年代,随着大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权寨北林场和南林场分别派来一批郑州知识青年,他们刚刚高中毕业,南林场一个班,北林场一个班,每班50多名知青,都是从郑州市纺织机械厂子弟中学过来的。我当时在北林场,和那些知识青年相处的非常好,也非常和谐,现在还记得名字的有:孙建中,付新军,席爱凤,邓丽英,金肖群,郭仙菊,陈国栋,乔安江,孙宪义,张景云等。
随着知识青年的到来,原来的北林场(老温林场)也改名叫“知青农场”了,场里有300多亩耕地,主要是以农业生产为主,另外也有几个小作坊,一个是手工制作蜡烛,另一个便是小酒坊了。还有一个熬制食用烧碱的小作坊,因为质量过不了关,不久就停止生产了。生产出来的蜡烛,有红色和白色两种颜色,场里派几个女知青挎着小竹篮去附近村庄农户销售,一毛钱一支蜡烛,销售收入完全交给场里会计。卖得多的可以受到场长的口头表扬,但一分钱的奖励都不会给的。她们也非常遵守规章制度,早出晚归,尽心尽责,从不贪占一分钱的便宜。小酒坊的生意很好,不用出去跑销售,很多人都拿着瓶子罐子直接跑到农场里买酒,红薯干酒是一块钱一斤,高粱酒和玉米酒都是一块二一斤,真可谓是“供不应求”了。
农场里有趣的事情还是很多的,这些郑州来的知识青年,都是重情重义的人,我和他们都合得来,关系相处的都很好。他们的父母来农场看望他们,或者他们回家看父母回来,带回来的小零食,总要想方设法分给我一点,我家离农场有四、五里左右路程,我父亲在邮电所当主任,常给我买一些吃的,我也会从家里带出来一点,和他们一起分享,有时候还会带上三五个人到家里来,让我母亲给他们烙油膜,沓菜馍。
二,瓜园风波
我刚到农场的时候,这些郑州知青已经在这里生活两年多了。我被派到瓜园干活,跟孙二毛师傅学习种瓜,瓜园有一亩半左右,里面主要是西瓜,也有一片地里种的是甜瓜、地瓜(是蔬菜瓜类,不同于薯类)。孙二毛师傅非常耐心地手把手教我,怎样给甜瓜打叉,掐头,哪些蔓头儿可以掐,哪些叉可以打,哪些应该保留,这些看来很简单,但辨别起来也很不容易。有时候地里水肥充足,甜瓜蔓疯长,师傅便要我拿个小竹竿,把窜得高的蔓头敲断,这样做可比蹲下来或者弯下腰一个一个地掐头省劲多了。
孙二毛师傅更耐心教我的,还是如何种好西瓜。从开始育苗,栽种,围根,到施肥,整枝,留杈,打杈,以至于每棵西瓜为什么只保留三个枝杈,怎样压枝,怎样控制不让西瓜“跑劲儿”,哪些西瓜胚胎应该摘掉,才能保障这颗西瓜上的其他瓜长得又大水分又足等。从西瓜的发芽期、幼苗期到伸蔓期和结果期,师傅都教的非常认真,我学的也很仔细。
有一天早上,天刚亮,我到瓜地巡查,发现很多未熟的甜瓜被什么咬掉一大块,就和师傅说了,师傅查看之后,便让我找了两个大箩筐,把长熟的摘下来放在一个筐里,被啃去一大块的摘下来放到另一个框里,等早饭吃过之后,师傅让我把两筐甜瓜搬到食堂门外,很多知青看到后,都觉得莫名其妙,也有几个人躲在别人身后窃笑的。师傅站在门口,大声对大家说:“以后谁想吃甜瓜,可以直接到瓜棚找我,我给你们摘最大最甜的熟瓜,不要自己去摘,昨晚想吃瓜的小鬼头也是好意,怕摘下来不中吃,扔了又可惜,于是就先在瓜棵上啃一口,熟了就吃,不熟就放在那里了,其实你们啃了之后,就是依然还放在原地,这瓜也长不好了,一样是浪费了。知道了吗?知道了就去吃瓜吧,这一筐都是成熟的瓜。不够吃去瓜棚,我给你们摘,不要自己去摘!”师傅刚说完,大家一拥而上,框里的熟瓜马上就没了。
三,斗牛
瓜田罢园之后,马上转入秋种阶段,可就在这时候,场里的一头大黄牛开绳了,这是一头很壮实的雄性大黄牛,体重有1000多斤,两只牛角粗壮有力,向两边伸得很长,很好斗,看见人就追,就抵。开绳五六天了,整天在农场周围转悠,因为好和人斗,所以潜藏着很大危险。有个中年妇女走亲戚从农场旁边经过,这头牛竟然一头把她掀在路边沟里。饲养员四十多岁了,身体也算很好,拿绳子套住了牛的脖子,大黄牛竟然挣脱了绳子,把他顶在麦秸垛蹂躏很久,把他顶的遍体鳞伤,直接送去了医院。
当时,农场的场长是苗冠勋,我们农村老家本村的,按辈分我应该叫他“大伯”,他很着急,担心这头牛会给场里惹事,会继续伤人,于是就动员场里所有青壮年劳力,停止一切农活和小作坊工作,全力捕捉这头大黄牛。
可是,大黄牛很不驯服,看见人走近,立马红着眼睛硬着脖子向你发动进攻,当时大家拿着铁锨,桑木杈(场里打麦用的)乱吆喝,谁也不敢靠近。想想饲养员还在医院住着,大家不寒而栗。
我当时没有找到工具,是空着手和大家一起围捕大黄牛的,大家举着劳动工具把牛赶到了我的身边,我看牠红着眼睛硬着脖子向我抵过来,我向自己身后瞄了一眼,见是空场地,就向大黄牛迎了过去,双手抓住两支牛角,向地上按下去,牛用力向我进击,我抓紧牛角,边使劲下按,边向后退,退到空地上,我把牛头抵在肚子上,用整个身体使劲向下按去,牛头终于触在地上,我把右手边的牛角顶端按在地上,然后抬起右脚,踩住牛角,腾出右手,双手扳住左手边的牛角,使劲向右扳去,只听“噗通”一声,大黄牛整个身体便平倒在了地上,另一个饲养员马上跑过来,把绳子拴在了牛鼻子上,一场惊心动魄的捕捉大黄牛的任务就这样完成了。
场长向公社汇报了我的“英雄事迹”,那年我获得了公社劳动模范荣誉称号。饲养员出院之后,继续养牛,遇到难管的事情,就叫我过去看看,我每到饲养室,那头牛看起来老实多了,眼光也柔和多了。后来在耕地的时候,如果我站在大黄牛的前面,不管饲养员怎么用鞭子抽牠,牠就是一步也不肯向前走,我一离开,大黄牛依旧非常温顺地继续拉犁。
四,小酒坊
场里聘请来一位做酒经验丰富、做酒技术高超的老者,是我们老家本村的,他叫张全,我叫他“全儿大爷”。他来到农场之后,看我比较勤快,且体力也好,就和场长建议,叫我跟着他学习做酒技术。
七十年代农村小酒坊做酒,依然是土法酿制,纯天然蒸馏,是没有“勾兑”这个概念的。酒的“度”,无非是对“酒头”和“酒尾”(也叫酒稍子)量的把握。做酒工具也就是一口大铁锅(我们采用的是地锅),一张适合铁锅的大竹竿篦子,一个一米二高直筒木笼(木笼直径和大铁锅口直径差不多一样大),一个接酒的天平,一个百十来斤重的熟铁“鏊”,一组盛酒的器皿,外加几个发酵用的“泥池”。那时候洋灰(水泥)很难买,我们的发酵池是在地上挖几个三米长,一米宽,一米二深的池子,然后在池子壁上和底部撒上干石灰,使劲拍打锤击,让石灰和泥土完全融合,不渗水为止,这些活大都由知识青年来完成,因为他们才是农场的主要劳动力。
做酒的第一道工序是采麯。原料主要是大麦,谷糠等。做法是:先把大麦在打面机上打成糁子(把颗粒打烂成碎块状),然后放在大铁锅里蒸熟,之后,出锅摊开,撒在一块平整夯实的空地上凉十多分钟,等温度下去,不烫手脚了,再拌上谷糠,搅均匀,用几块木板做成的模子,用光脚踩成砖块形状,这样,采麯的第一步工作就算完成了。这项工作主要是知青姑娘们来做的,采麯之前要把脚洗干净,还不能怕烫脚。
采麯第二步工作是麯块发酵。麯块踩好之后,要先晾上几天,等完全凝固了,再由知青们把每块麯转移到房间里,先在地上铺好麦秸,把麯块一块一块地码好,摆整齐,然后在上面和周围铺上麦秸或者谷草,之后,每天要在上面撒一点水保持湿润,等待发酵完成。大约十五天左右,闻到浓烈的酒香,采麯这项工作就算做好了,下面的任务就是把这些麯块晒干了。这个工作主要是我在“全儿大爷”的指导下和知识青年一起来完成的。
第二项工作就是粮食发酵了。那时候做酒的主要原料是红薯干、高粱、玉米等。过程是:先把原料分别打成糁子,在大铁锅蒸熟,出锅凉一会儿降温,等温度下降到20度左右时,把发酵好的麯块砸碎,搅拌在蒸熟的糁子里面,装在“泥池”里,上面铺上一层麦秸,然后再涂上一层泥巴,封闭严实,不能漏气。红薯干,高粱,玉米等原料虽然都是采用同一种大麯,但彼此不能混合在一起装池发酵。大约过了七八天时间,这一池原料就基本发酵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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