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主帅？

    答曰，对某一具体战役来说，有两种意义的主帅：

    其一，主帅就是整个战役的直接指挥者。
    其二，主帅就是投入某一战役的军队的最高领导者即司令员。

    在一般情况下，战役的司令员和战役的指挥者为同一人。

    然而，在有的情况下，战役的司令员和战役的指挥者并非同一人，而是两个不同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那位行使了指挥权的军人，虽然不是部队的司令员，却是战役的指挥者。而另一位军人，虽然是部队的司令员，却并未行使战役指挥权。在这种情况下，战役的主帅究竟是谁？

    对照史学界研究太原战役的种种提法，我觉得，这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翻阅资料不难发现，几乎所有的研究者都认为，解放太原之战的主帅是徐向前元帅。这种说法对吗？

    本文作者认为，对，但稍感粗略。这种粗略的提法难以令人信服地说明某些具体的历史事实。
说它对是因为，

    第一，从参加太原战役的军队来看。解放太原的主力（或基本力量），自始至终都是华北野战军第一兵团。1949年2月，华北野战军第一兵团更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八兵团。而更名前的华北野战军第一兵团和更名后初期的第十八兵团的司令员都是徐向前。

    第二，从太原战役的指挥机关来看。1948年10月18日，中共中央华北局批准徐向前任正在包围太原的第一兵团前敌委员会书记，周士第为副书记，徐向前、周士第、陈漫远、胡邦为兵团前敌委员会委员。1949年3月17日，中共中央军委决定成立太原前线司令部，由徐向前任司令员兼政委，周士第为副司令员，罗瑞卿为副政委，陈漫远为参谋长，胡耀邦为政治部主任。同年4月3日，中央军委又下令组成太原前线总前委，以徐向前为书记，罗瑞卿、周士第为副书记，陈漫远，胡耀邦，杨得志，杨成武，李天焕等8人为委员，并以徐、罗、周、陈、胡为常委。

    以上说明，太原战役自始至终都是在以徐向前为司令员的太原前线司令部的领导下进行的，太原战役的所有重大决策，都是在以徐向前为书记的太原前线总前委的领导下做出的。

    根据以上两点，我们说，徐向前是太原战役的主帅，乃是理所当然。

    然而，深入地和过细地考察太原战役的实际战况，却又不得不承认，此战并非自始至终，每一步都是徐向前直接决定、直接指挥的。

    那么，太原之战究竟是怎样的一次战役？我们又应该如何理解此战的主帅呢？

    正如陈漫远将军所言，“太原是我国有数的军事要塞。太原之战是个典型的阵地攻坚战。”（《陈漫远传》，第269页，以下只注页码）

    阎锡山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太原拥有钢厂、兵工厂、水泥厂，可自制枪炮、弹药、炸药。日本投降后，阎锡山以留用技术人员为名，收编日军战俘三千多人，并以日军军官和工程技术人员为军事顾问，指导部队训练，指导凭险构筑总数达5000多个形形色色的钢筋水泥明碉暗堡，使太原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要塞之城。

    徐向前对太原城防曾有这样的描述：“壕沟交错，碉堡林立，仅在‘百里防线’内即有各式碉堡五千多个，包括班碉、排碉、群碉、炮碉、伏地碉、杀伤碉，从一层至五层不等的砖碉，石碉、钢筋混凝土碉，有晶字形、倒品字形、圆形、方形，菱形，半月形、梅花形等，大多数碉堡内均有存粮、存水和饮食、睡觉的设备，以利死守。……陈毅同志曾来太原前线看过工事，说：好厉害哟！阎锡山吹嘘他已将太原武装为‘要塞城市’，足可抵抗一百五十万共军的进攻。”（来源：凤凰卫视2014年11月22日 14:26《徐向前回忆太原战役：一生中最受煎熬的战役》，uth.cn/mzh/jng/xxq/zzwz/201404/t20140430_5119686.htm）

    1948年11月，美国《生活》杂志记者Jack Birns采访后作了这样的描述：“任何人到了太原，都会为数不清的碉堡而吃惊：高的、低的、长的、圆的、三角形的，甚至藏在地下的，构成了不可思议的严密火网。”下面是这位记者发表在美国《生活》杂志上的大量照片的一小部分。

被改建成防御工事的太原旧城墙

被碉堡、壕沟和铁丝网环绕的双塔寺要塞

道路两旁，已经修建了很多高低不一的碉堡，而新的碉堡仍在紧张修建之中

壕沟纵横，碉堡林立

    对于这样一座要塞之城，人民解放军是怎样把它拿下来的呢？

    历史说明，解放太原之战包括初期战役，中期战役，后期战役三个步骤。其中，初期战役是以周士第为主要决策者的前委集体研究，报请中共中央军委和华北军区批准的。周士第为主的前委是太原战役初期作战的直接指挥者。

    中期战役包括决策和实施两个过程。这两个过程都是在徐向前直接领导下的前委集体研究，最后由徐向前决定，报请中共中央军委批准的。此战的指挥者为徐向前。

    后期战役则是由彭德怀主持的总前委扩大会议集体研究，彭德怀集中大家意见作出决定，报请中共中央军委批准，由彭德怀指挥的。

    下面，对太原战役前、中、后三个阶段作战的决策和指挥情况稍作分析说明如下。

    前期战役始于1948年 9月2 6日的前委会议。此次前委会议制定的上报中央军委的攻打太原战役指导方针是，围困，瓦解，攻击，逐步削弱敌人，然后一举攻下太原，全歼敌人。会议决定，10月18日发起太原战役，后因发现新情况而改为10月5日提前进攻。经过连续十一昼夜战斗，歼灭敌暂编第四十四师、第四十五师全部，亲训师一个团、第七十三师一个团、第六十八师四个营、第三十九师一个营、保安第十八团等部，共一万余人（其中俘敌七千三百四十八人）；收复太原以南的小店镇、西温庄、武宿、砖井、狄村、大马村、北张、北营等地，占领了城南武宿飞机场，以火力控制了城北飞机场，同时，攻占城东南的主要阵地石嘴子和城东北风阁梁等重要据点。在敌人东城外围防御体系的南北打开了两个缺口。

    并未直接指挥此战的徐向前给予此战以较高评价：“歼敌第四十四、四十五两师全部及亲训师、七十三师、六十八师各一部，共万余人，占领了华北最大的机场——武宿飞机场，攻克了太原东南的石嘴子和东北的凤阁梁两个重要阵地，打开了敌第二道防线的两处缺口。这一外围攻歼战，我军行动隐蔽、神速、突然，抓住了敌人两个精锐师，予以全歼，是成功的。”

    太原战役初期作战行动，受到军委和毛泽东的赞扬。

    徐向前曾以各种方式说明他本人未曾直接指挥太原战役的初期作战：

    “我的身体状况不好，胸部经常疼痛，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只能勉强支撑工作。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很关心，来电要我去后方休息一下，并说有些事情要谈。（1948年）八月中旬，我从榆次动身，去石家庄，住进了从延安迁到那里的和平医院，先查身体。黄杰同志也在，专门照料我。医生检查的结果是：旧病有发展，消化和吸收能力极差，体质虚弱，需静养两三个月。”

    当徐向前在石家庄看到毛泽东批转的太原前委作战计划时，他作了这样的回复：“对攻取太原的计划，我因地形尚不熟悉，没有别的意见。”

    “上述一系列战前准备工作，主要是由周土第等前委同志及各纵队负责同志组织落实的。

    “九月下旬，周士第和兵团前委向军委报告了攻打太原的作战方案。”“那时，我还在石家庄”。

    “十月六日，我从石家庄出发，夜一时到阳泉以西的坡头。不巧患感冒，咳嗽加重，头痛得厉害，左肋也不舒服。七日下午勉强赶至榆次以北的五湖镇，住下来休息两天，十日才抵前线司令部。”(以上引文均见2014年11月22日 14:26凤凰卫视《徐向前回忆太原战役：一生中最受煎熬的战役》出处：uth.cn/mzh/jng/xxq/zzwz/201404/t20140430_5119686.htm）

    以上说明，太原之战初期战役发动之时的1948年10月5日，徐向前还远在石家庄。第二天，即10月6日，他开始从石家庄赶往阳泉以西的坡头，直至10月10日才到达太原前线。那时，太原之战初期战役已近尾声。不言而喻，此战的指挥者不是徐向前。

    中期战役则不同。

    中期战役始于1948年10月10日的前委扩大会。此次会议是徐向前主持召开的。讨论的重点是攻城的主攻方向问题。与会者一致认为此前以城东南为主攻方向的计划需要改变。徐向前指出，以城南为主攻方向，即使得手之后亦难形成对太原的致命威胁。“从地形上看，打太原必须首先控制东山。因为距城四、五公里的东山，长达八公里，四大要点——牛驼寨、小窑头、淖马、山头，居高临下，俯瞰全城，是太原的主要屏障。拿下东山，等于在阎锡山防御体系的咽喉部位砍了一刀，敌身首异处，就没有多少劲头挣扎了。”然而，进攻东山以何处为切入口？他深知，这个切入口必须选对，一旦选错，“将会付出沉重代价。”（第241页）他在苦苦寻找这个致命的切入口。未找到合适的切入口之前，他还难以作出决断。这时，参谋长陈漫远提供的一位知情人，帮助他解决了切入口难题。于是，徐向前很快作出进攻东山的具体部署。获得中央军委批准之后，夺取东山要塞的战斗于1948年10月18日打响。

    东山地势险要，敌人在其牛驼寨、小窑头、淖马、山头四大要塞凭借地形构筑许多高低错落的明碉暗堡、纵横交错的壕沟、暗道，设置了许多铁丝网、鹿砦、地雷等，形成复杂、交错、连环、坚固的防御系统。阎锡山称其“足抵精兵十万”。

1949年10月10日徐向前在太原前委扩大会上讲话

    十月十六日，我军向守敌发起突然袭击，连克炮碉及九座碉堡，基本占领了牛驼寨要点。敌全线震动。阎锡山为确保东山屏障，尽其所能抽调的兵力，集中于东山四大要塞。这是一场空前惨烈的恶战。敌我双方均投入主力部队。我军投入占总数五分之四以上的兵力二十七个半团，。阎军除守备西山的两个师和一个工兵师，以及守备城南和城北的各一个师外，其余各师均全部或一部投入东山战斗。双方参战的各种火炮达八百余门。经过反复争夺，十一月十二日，东山战斗胜利结束。牛驼寨、小窑头、淖马、山头四大要塞全被我军占领，歼敌4万余人。

    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在指挥东山战役中，“徐向前带病坚持亲临前线指挥作战。他走不了，就坐在担架上，周士第、陈漫远等领导同志和参谋人员徒步相随。”（245页）

    然而，人毕竟是血肉之躯。徐向前后来说：“东山战斗接近尾声时，我夜间到前沿阵地去观察情况，受了风寒。回指挥所后，正打电话，突然感到左侧胸腹间剧烈疼痛，疼得浑身直冒汗。叫人扶我躺到床上，连身都不能翻了。医生检查后，说是正发高烧，肺部出了问题……诊断的结果是，胸部大量积水，患肋膜炎。”（《解放太原》http://agzy.youth.cn/mzh/jng/xxq/zzwz/201404/t20140430_5119686.htm）在这种情况下，徐向前 仍然坚持留在前线。不管周士第、陈漫远、胡耀邦怎样劝说，他都不为所动，坚持要一面工作，一面休养。

    四大要塞攻坚战结束后，太原前线进入休整期。徐向前的身体已到了承受的极限。肋膜炎加重了，胸部大量积水，连翻身都困难。但他仍不愿离开前线，一定要亲眼看到太原解放。太原总前委只好将他暂时转移至榆次东南的峪壁村一位老乡家休养。在那里，徐向前的肺病暂时得到了控制，但身体抵抗力每况愈下。偏头痛剧烈发作，时常疼得呕吐不止。功能本来就差的肠胃连最简单的饮食也承受不了。后来太原解放时，徐向前进太原，是用担架抬进去的。

    这就是指挥太原战役中期战役的主帅徐向前的战地风采。他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人们什么叫做钢铁意志，什么叫做无畏精神。

    1949年1月31日，平津战役结束。中共中央军委令华北野战军第十九、第二十兵团和第四野战军炮兵第一师以及西北野战军第七纵队，参加解放太原之战。太原前线司令部由徐向前任司令员兼政委，周士第为副司令员，罗瑞卿为副政委，陈漫远为参谋长，胡耀邦为政治部主任。4月3日，又下令组成太原前线总前委，徐向前为书记，罗瑞卿、周士第为副书记，陈漫远、胡耀邦、杨得志、杨成武、李天焕为委员，并以徐、周、陈、胡为常委。

    太原之战的后期战役始于1949年4月5日彭德怀主持的太原前线总指挥部扩大会议。

太原前线总指挥部扩大会议

开战前彭德怀亲赴太原前线视察

    此前，中央军委已作出部署：攻克太原后，第十八兵团调往西北作战，归彭德怀指挥。为此，彭德怀于太原解放前夕来到太原前线。他先去看望徐向前。徐向前对此次会面有详细的回忆：

    “他（彭德怀）到峪壁村看望我，讲了二中全会精神，我也向他介绍了攻打太原的部署和准备情况。我说：我的肋膜两次出水，胸背疼痛，身体虚弱得很，没法到前边去，你就留下来指挥攻城吧，等拿下太原再走。他表示同意，报请军委批准后，彭总便留在太原前线指挥作战。为避免影响军心，那时下命令、写布告，仍用我的名义签署，实际上是彭老总在挑担子。他新来乍到，对敌我情况都不熟悉，但慨然允诺，勇挑重担，实在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