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秋天，我在灌男中读31班。

    早饭后上学，我裤包中插上文具盒，左肋夹几本书，急急忙忙地往学校赶去。

    来到“万仞宫墙”进左侧礼门，走叉路，过泮池，入教学楼下卷道。

    刚上石阶时，32班同学李继超高声喊：“同学们，昨晚‘黑狗子’警察把我们张大成老师给抓走了，走！我们去营救老师。”

    霎时，在他号召下有34班袁英福等十几个同学就聚集起来。大家一下子群情憎恨、正义之感，爱师之情激动高涨。彭泽贤同学说：“‘黑狗子’愚昧把张老师抓走？我去童军团部拿来军棍，一个人一根给他冲进去，把老师救出来。”

    是的，从前高班级的同学“闹戏院”就凭几根童军棍战胜过“黑狗子”的机关枪传为佳话。在国民党反动政府统治时期有一个“怪”现象：“黑狗子”怕学生，学生怕家长，家长怕“黑狗子”。这怪现象在同学中印象很深，所以我们不怕，又有高班级前车之鉴更鼓着势气。

    李继超同学说：“不拿童军棍，要说理斗争，才有希望营救出来。”有人提出给张老师买点东西作慰问品，李继超赞成这意见。可是，大家都没有钱怎么办呢？有同学指着“周花生”说：“他有钱，请他先垫着。”

    33班周洪才同学当即认可，意见统一了。我们十几个学生娃娃在李继超的率领下，天不怕，地不怕地走向上东街，迈进“三圣宫”来到“自卫队”前。

    这时，我们被几个持枪的“黑狗子”挡住了。黑狗子把长枪转过来，枪口对准我们，似乎想把我们吓退。可是，我们没退，也不解散，这形成相持态势。

    黑狗子接着大声吆喝：“你们干什么的？这时，同学们异口同声、理直气壮地齐声质问：“你们凭啥子抓走我们张大成老师？教书会犯法么？”

    这些“黑狗子”烂兵吓我们不成，又答不出个所以然，更壮了我们的胆。我们的质问声，要求放人声更响更大，声势很大。

    这时，从屋里面走出一个人像巡官的，装腔作势喝道：“不在学校里读书，跑到这里来干啥？”

    李继超不慌不忙地答道：“我们是来证明张大成是我们学校老师，是33班二组班主任，是个好人没犯法，要求释放回校上课。”

    有个同学插一句：“我们是来看望他的”。巡官立刻抓着这一话柄，一下态度假惺惺地和谐下来说：“啊！来看老师嘛，那好。你们这么多人，屋子里怎么装得了呢？还是选两个代表去看就够了。”

    一时，大家拿不定主意，议了一下，一致推选李继超、周洪才为代表进“自卫队”看望张大成老师。其余同学聚被巡官连哄带骗地打发回学校了。

    当时，“自卫队”是在“三圣宫”里，宫的另一边是邮电局，办理邮电业务，人很多，他怕惊动市民把事态闹大，脱不了手才演下哄骗剧。

    第二天，又有一批同学前去“自卫队”要求释放张老师。反动透顶的国民党灌县县政府见形势“不妙”，更怕学生像1946年学生“闹事”惹来麻烦。

    其实，那场所谓“闹事”是灌县都江实用职业学校学生响应京、沪、杭学生爱国行动，在灌县大街小巷贴出的“反饥饿、发内战、要民主”的标语，闹得满城风雨，震惊伪政府。

    所以，他们怕学生重演爱国剧，立即采取措施。一方面，赶忙把张大成老师弄到成都去；另一方面，伪县长程文蔚跑到学校来，安抚我们说社会上很复杂，要安分守己，好好在学校念书。

    可是，同学们谁听他那套谎言？

    当然，同学们的行为不是偶然的，孤立的。行为受思想支配，既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不相互制约为因果关系。我们营救张大成老师的行为是革命行动，思想是进步的。

    组织者李继超同学，民革党员，当时是灌男中学生自治会主席，是岷江纵队王正伦二支队成员，岷江纵队是地下党员李维实领导负责的。因此，我们的营救行为应该是革命行动。我们的革命行动间接在中共地下党领导下进行的。

    思想的进步性是我们接受中共地下党员和进步老师的直接影响、熏陶和教导下产生的。1948年前后，灌男中先后有中共地下党员严代泽、马锡绿、张大成，进步老师马家谋来校任教。他们以教书为掩护，在学生中传播革命的进步思想。

    严代泽是音乐老师。他利用音乐课唱歌来唤起、感染、启迪我们觉悟。他专编辑一本歌册，人手一册，记得第一首歌是具有爱国主义的《玉门出塞》。我们喝过《你这个坏东西》这首歌曲讽刺国民党反动政府、贪污腐败。国民党反动政府是个坏政府，应当起来革命建立新政府。他还教唱《山那边有个好地方》，暗指我们山那边是解放区，人民过着幸福生活，比起山这边国统区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中的苦日子好得多，号召我们起来参加革命。

    马锡绿是地理课老师。在给我们上课时，讲到一个地方，他总爱把教学内容扯到时局上去。他说：“他几爷子搞得好啥子啊！”讲得很隐晦。但是，我们的心灵里理解他所指，即国民党反动政府建设不好国家，言下之意是要我们起来革命。

    在课外，同学中流传一段佳话：“马老师的灶鸡子（蟋蟀）最歪，莫人打得赢。”有人不信，就跑到灵岩山捉“红金冠”来同马老师的蟋蟀斗。结果，仍然是马老师的蟋蟀战胜了。

    后来，有同学揭开了秘密。原来马老师会玩戏法，谁能斗的赢呢？马老师平易近人，爱接近学生，通过斗蟋蟀游戏，了解情况，物色人才、发展组织。他同张大成配合默契、秘密成立学生组织“茀蕾学会”，写文章，办壁报、宣传进步思想，组织同学参与革命活动。直到他撤离，张大成老师被捕。

    大胆者，是回族老师马家谋。他曾任成都西北中学校长。1949年，已临近解放，正是白色恐怖严重期。他上英语课，每节课前给我们讲一条消息，自称：“鄙人”的马老师一次给我们讲：“刘、邓大军向西南挺进！”这消息令人惊讶振奋。我知道了反动派快完了，人民快解放了。从此，同学们盼望着解放军早日解放灌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