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这是交织着惨烈、屈辱、反抗、愤怒与自豪……一个伟大而又不堪回首的日子。从1840年鸦片战争开始到抗日战争胜利的105年间,几乎所有的帝国主义国家都侵略过中国,而我们惟一赢得的,就是70年前的那场胜利。那是中国人民第一次在一场生死存亡的民族战争中取得的胜利,这场胜利改变了中华民族的历史命运,唤醒了沉睡了几个世纪的中国。
中国人民英勇抗日的斗争是一部波澜壮阔、气吞山河的史诗。日本军国主义的野蛮侵略,使中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民族灾难。面对凶残的侵略者和亡国灭种的民族危机,不甘屈辱的中国人民,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各党派、各民族、各阶级、各阶层、各团体,同仇敌忾,共赴国难,坚持长达八年艰苦卓绝的伟大民族解放战争,最终获得胜利。
遗憾的是,我们告别了那场十分惨烈的战争后,却还持续着愚昧的战斗。在无数场有声无声的斗争中,战后的七十年,成了在经济的发展和国民生活水平诸多方面,战胜国的中国反而远远落后于战败国日本的七十年;成了中国赢得了战争却依旧感到悲痛的七十年;成了战胜国却依旧值得不断反思的七十年,更是要从抗战精神中不断汲取力量、坚定地走向未来的七十年。
我们应牢记历史、不忘过去、开创未来。大力宣传抗战事迹,努力弘扬抗战精神,深切缅怀抗战先烈,这对于实现“中国梦”及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有着非常重大的现实意义和十分深远的历史意义。我们要深刻牢记全中华各族人民的大团结是我们战胜一切艰难困苦、实现奋斗目标的力量源泉。让我们海峡两岸和海外的共十三亿中华儿女,万众一心共筑美丽《中国梦》,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努力奋斗。
我出生于1931年的圣诞节。抗战八年,正是我记忆力最旺盛的少年时代,七十年前的许多往事,至今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一、火烧长沙
抗日战争初期,国民政府为实行焦土抗战而纵火烧毁长沙,大火后,日军并未立即进攻长沙,因而长沙大火激起极大民愤,国民党政府遭到全国各界群众强烈谴责。外界都把矛头直指蒋介石。实际情况是:“焦土政策”虽由蒋提出,但提前放火的命令却是由当时湖南省主席张治中下达的。
1938年10月,日军攻下武汉后,继续南下。10月11日攻陷岳阳,10月12日蒋电令湖南省在日军进攻长沙时,焚烧市区,实行焦土抗战。但张治中却在当夜就迫不及待的下令纵火烧城,致使一座有两千多年历史的文化古城毁于一旦,并使万余民众丧生。
长沙大火悲剧的发生,张治中负有主要责任,身为湖南省主席,他对蒋的命令不仅未提出任何异议,就已失职,擅自下达提前放火的命令,更是犯罪。但当时张是蒋的爱将,受到蒋的偏袒和保护。为了平息民愤和推卸责任,只好将下面的执行官员长沙警备司令酆悌、警备第二团团长徐昆、长沙警备局局长文重孚3人处死。于是,这段历史就这样敷衍过去了。
后来真相泄露,长沙城里流传着一幅对联:治术如斯,新官上任三把火;中心何忍,三个头颅万古冤。横批:张煌失措。三把火是指张治中当上省主席后办的三件大事:1. 湘西剿匪,改编土匪十多万为国民党地方部队,参加抗日;2. 禁烟,烧毁烟枪万馀支,鸦片无数,长沙从此不再有烟患;3. 火烧长沙。前面两把火,为国为民,最后一把火,成了华夏罪人。
张治中也许内疚,事后对3个替罪羊均以厚葬,比如对待黄埔军校毕业、时年32岁的徐昆死后,张治中派了一个加强排,将其尸体护送回新宁老家安葬。徐的儿子黎道麟后居香港,女儿徐慧定居美国。
长沙大火的时候,我还是一个没有上学的乡下孩子,也未曾去过长沙,但记忆深刻.因为连续好多天,满天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全是烟灰。当时我们家住在离长沙足有100华里远的湘潭乡下,可见这场空前大火的惨烈。另外,这场大火也间接的夺走我的一位亲人。几个月后,长沙大火残存下来的危房倒塌引起了火灾,我在长沙海关做事的大舅不幸被活活烧死。当他的灵柩运回来,全家人特别是外婆、外公悲痛欲绝的场面,一辈子我也是记忆犹新。
长沙大火后,过了5年多,我的家乡沦陷了,在日本鬼子来到之前,为实行焦土抗战,经过我的家门口的湘黔铁路和潭宝公路也都全被挖毁。
二、杜聿明将军的200师
我的老家湘潭县姜畲镇历史上最繁荣的年代,莫过于杜聿明将军的200师驻扎在那里的时期了,退休后的这十几年,我每年回乡,和一些老年人聊起当年所见所闻的感受时,一个个无不眉飞色舞,津津乐道。
1937年,“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杜聿明率领陆军装甲兵团两个连,在上海汇山码头协同步兵阻击企图登岸的日军,经过激战,日军企图未能得逞。是年冬,国民党军从上海撤退,日军进攻南京,杜所属战车部队留守南京,归卫戍长官唐生智指挥,在南京保卫战中,战车几乎全部被毁。
1938年,杜聿明装甲兵团撤至我的老家湖南湘潭整训。当时国民政府向欧美各国购买大批武器,有苏联9吨半战车80辆,德国柴油卡车100多辆,美国福特卡车400多辆,美造二轮、三轮摩托车等,交给装甲兵团,扩编为第200师,这便是国民党军第一个装甲师。杜聿明任师长,邱清泉为副师长,廖耀湘任参谋长。200师编制庞大,司令部设有参谋、副官、军需等8个处,所属战列部队有两个战车团,2个摩托化步兵团,1个战车防御炮团,另有特务营、通信营、搜索营、工兵营、修理工厂、军医院等,全师兵力达2万人。
杜聿明在短期内接受大量机械化武器装备,仓促建成200师。他感到摆在自己面前亟待解决的问题,就是训练全师官兵,来熟练掌握这些装备。争取短期内训练成一支能够驰骋疆场和日军打硬仗的劲旅。
在练兵过程中,杜聿明把重点放在装甲兵上,其次才是步、炮、工等兵种。装甲兵部队的训练,又首先从驾驶技术和射击技术开始。他每天都到七里铺营地指导,他感到自己战车作战知识极其肤浅,必须实地学习研究,为此他穿上工作服,刻苦学习驾驶和修理,常常钻到车底下修理底盘。他还把新发现的问题,随时提出和大家一起讨论,如战车和步兵联合战斗如何协同,单车与群车之间的配合,战车射击和伪装,战车与炮兵协同等问题,杜聿明都如饥似渴地深入探索,逐渐系统地掌握了机械化部队的作战指挥要领。他的治学、练兵,和部队甘苦与共,以及敢于负责的精神,使得全师官兵大为感动。士气焕发于是掀起了一阵练兵高潮,士兵们也很快地掌握了各种武器装备。
200师一部分装备是苏联提供的,在华的苏联军事顾问很关心200师的训练情况,曾专程从重庆到湘潭视察。他们对该师勤奋训练,能很快就熟练掌握了装备深为赞赏,认为这在中国军队中是罕见的。重庆统帅部参谋次长兼军训部部长白崇禧也从重庆亲临该师校阅。校阅中,杜向白建议:“我师装备分由苏、美等国引进,战车和装甲汽车都是轻型的,没有炮车。这些装备因国度不同,性能各异,使用上参差不齐,不能有效进行战斗,弹药油料的补充也很不方便。一些陈旧设备不宜留在部队作制式装备,最好交学校作训练之用。希望军委再向苏联洽购一批水陆两用战车、牵引重炮、装甲车炮、汽车等,使200师大体上成为划一的苏式装备的机械化部队,既便于指挥战斗,又便于补充,可以大大增强战斗力。另外是对机械化部队官兵的待遇,要比步兵适当提高,因为他们消耗的体力特大,伙食营养不好,影响身心健康,不能执行繁重的战斗任务。”白崇禧答应把杜的建议转达中央,并促其实现。果然,白回渝不久,各种苏式战车、装甲车辆、不同口径的大炮,便源源不断的运送到湘潭,对200师的战斗力大大增强,对于官兵的待遇也大有提高。
杜聿明在200师还增设了一批政治干部,向官兵灌输爱国主义思想。文体方面,以连队为单位,成立小型俱乐部,创办黑板报,教唱军歌,设置阅览室,购置体育用品,组织球类和田径比赛,邀请地方专业剧团到各驻地演出。这种种措施,深受全军官兵拥护。
杜聿明对官兵家属也很关怀,由于当时战火燃遍半个中国,许多官兵的亲人也背井离乡,流落到湘潭,杜对此寄予同情,令政工人员广为关照,有条件的安置了工作,从而解除了官兵家室之忧。
杜聿明对于维护军风纪,搞好军民关系也非常注重,除了严束官兵不得侵犯群众利益和扰乱社会秩序外,还帮助当地修路造桥,医治疾病,为湘潭人民做了很多好事。
200师在湘潭集训时,我刚6岁多,还很不懂事,但亲身经历的几件事,却一辈子都深深印在脑子里了。记得当时有一位姓王的上士班长,特别喜欢我,常带我玩,骑自行车带着我去姜畲镇买好吃的。有一天竟开来一辆小卧车,接我们全家到镇上去逛了一次,这可是我母亲,我外公、外婆一辈子唯一的一次坐上了小卧车啊。王上士是北方人,知道我们没有吃过饺子,有一天他特地送来两大笼蒸饺给我们尝鲜,我们全家吃了个饱,还剩下不少。王上士还写得一手好字,我们家堂屋正中写着“天地君亲师神位”的那块牌位,就是他的手笔,很有功夫的颜体楷书。
父亲有一手好的湘菜厨艺,他认为200师的到来是他显示身手的机遇,于是操办起一个小饭馆,专门招待该师官兵。果然,饭馆生意十分兴隆,每晚都是高朋满座。一时家庭收入明显增加,日子也过得舒坦了。但好景并不长,日本偷袭珍珠港事件后,太平洋战争爆发。杜聿明被任命为远征军副总司令,1941年初便带领200师仓促离开我们家乡,开赴缅甸前线对日作战去了。想不到的是,没过多久,师部既派来专人查对我们家的账本,将所有官兵的欠款,一一结清。对此我父亲常对人说:“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很少有200师这么好的军队。”
当时,杜聿明的女儿在湘潭城里的新群小学读书,后赴美国留学,并与著名的物理学家,诺贝尔奖金获得者杨振宁博士结为伉俪。这一事情在我们老家亦被传为佳话。
三、日机轰炸
卢沟桥事变后,1937年10月8日,日军出动飞机6架,开始轰炸我的故乡湘潭。一直到1944年6月17日湘潭沦陷时,前后7年中,经常遭受日机空袭。有一段时间,我家住在城里十七总马家巷,每天都要到郊区的山上躲警报。一般都是在上午9点钟左右,会响起尖锐剌耳的空袭警报声,于是人们便扶老携幼,从城区往四周的山上疏散。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听到解除警报声,又纷纷返回城里,整天提心吊胆,在恐怖中度日。
我清楚的记得,有一天警报声响起不过1个小时,便响起了十分恐怖的紧急警报声。这时还没有躲藏好的慌乱人群,便四处奔跑。紧接着几架敌机俯冲下来,擦着树梢追逐地面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进行疯狂扫射,当场死了很多的人。那一次日机在城里还投掷了不少炸弹和燃烧弹。当时,湘潭居民多住木板房,所以引起一场熊熊大火。那一天下午,我回到城里,去看消防队救火,发现很多死人,有的被烧死,有的被机枪打死,有的被活埋在倒塌的房屋断壁之下,还有的甚至被炸得粉身碎骨,断肢残臂,血淋淋的挂在路边残存的树枝或电线杆上,真是惨不忍睹。
这晚回到家后,父亲说城里太危险,再也不能继续住下去了。要知道,母亲当时有病,行走困难,每次听到警报催促我们外出疏散时,她总是一个人留在家里,只能藏在桌子底下躲一躲,所以大家更是担心母亲的安全。当晚做出搬家的决定后,我们第二天便立即行动,收拾东西、雇船。第四日我们全家连人带行李物品,就乘上一艘帆船,由湘江而上,经河口,入涟水,在姜畲上岸,住进了离小镇约四华里的我们张家祠堂——石槽门。这次仓促搬迁,实在是我们家一次极其明智和果断的决策。不出一个星期,我们原住的马家巷,竟在日机的狂轰烂炸下,夷为一片平地。我们家真是万幸,真是好险。从此,我对父亲做事的明智和果断也就有了深刻的印象。
四、日军扫荡
1944年6月17日我们县城沦陷,次年9月20日,日军向驻潭国民革命军缴械投降,日寇占领湘潭整整1年零3个月。当时,日军侵占了我国的半壁山河,由于兵力有限,只能在沿交通线的各城镇设立驻点。而四周的农村则成了国民党的游击区,我的舅舅就是一名游击队员,而且曾经亲手击毙过一名到乡下扫荡的日本士兵,和夺得一支步枪。当时我家在潭宝公路边的姜畲镇的乡下。晚上大家可以睡安稳觉,因为鬼子们都是龟缩在驻点里。但是到了上午八九点钟,他们便出动到乡下扫荡了。老百姓只好上山四处躲藏。鬼子在扫荡中,到处奸淫、烧杀和掳掠。后来据说在那些日子里,全县死伤13万多人,损失财物无法估计。
我们家乡有个传统习俗,将农历七月定为“中元节”,家家祭祀祖先。1944年农历七月初十日一大早,父亲带着我去塔岭的集市,买了鱼、肉、粉丝、豆腐及香烛、鞭炮等各种祭祀祖先的物品。刚回到家,鬼子来扫荡了,我们急忙上山躲避。后来鬼子居然追随到山上,我们人人吓得混身发颤。好在那次只是夺走了我们随身携带的东西,并未伤及我们的性命。当回到家后,发现早上买来准备祭祀祖宗的物品已被洗劫一空。更为悲惨和气愤的是,邻居家一位刚结婚不久的少妇,竟遭受那两个日本鬼子的轮奸,给他们家造成极大的不幸。
我还记得另一次的扫荡中,鬼子竟抓走了我的年仅十几岁的两位同学,据说是充当他们向西进军的挑夫。其中一位叫张大信,年龄比我大一点,日本投降后,回到了故乡,见到我后,他说“从前打架,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但现在你看,这一年中,我已被日本鬼子折磨得不成人样了。”而另外那位名叫王炳南的同学,和我同龄,更是一去不复返,估计早已成为异乡冤魂,客死他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