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终于有了电台
油有了,器材也搞到不少,但仍然缺少电子管和电池,特别是发报机上的5瓦的大型电子管,特工在武汉也买不到,因此,电台还是迟迟建立不起来。
1932年3月间,在新集北的潢川打了一仗,缴获了一部完整的电台,真是雪中送炭,我急忙跑到前线去接收,在潢川前线我又见到了徐向前同志。
我第一次见到徐向前同志是在1931年1月下旬,他在黄安战役负伤后,在新集养伤,在军委我见到了他,但没有交谈。我是早已耳闻他是一位有名的红军将领,见面之后,给我的感觉是温文尔雅,一派儒将的风度。这次在潢川前线指挥部,徐帅亲切地接见了我。指挥部设在一间大房子里,和他同住的还有政委陈昌浩同志,参谋主任舒玉璋同志(注1),他们都睡在地铺上。他们三人同我谈了很久,徐帅言辞不长,说话不多,问这问那,态度亲切,在他面前不会感到拘束。舒玉璋同志对有关电台的情况问得很详细,陈昌浩同志在一旁也不时插上几句话。徐帅叫舒玉璋同志把电台交给我带回,并简要地介绍了部队的情况,还带我到阵地上进行了参观,行前又赠送给我们两匹很好的骑兵马,一匹给了蔡威同志,另一匹我一直骑到长征路上。
有了这部电台,加上充电机,手摇马达,设备就比较完整齐全了。这时我们也离开了参谋部,在钟家畈(新集到麻城的路上)找了几间破房,修整一新,安装好设备,架设好天线,开始了工作。从此,四方面军正式建立了电台。电台由我、徐以新、蔡威、王子纲负责,还有几个训练班的学员,几个管充电机的机务人员,并派有一个班的战士进行保卫。大约在三、四月间,我们开始正式呼叫,首先呼叫的是中央苏区。
王子纲同志报务十分精通,手法极好,又快又明。好的报务员在手法上都是各有千秋,不用通话,从手法上就可以判断对方是谁打来的。与中央苏区叫通后,我们就判断出和我们通报的是我们很熟识的老康(即曾三同志),中央苏区电台的其他同志,由于他们大部分是被俘的解放战士,如王铮同志(原张辉瓒的报务队长)、刘寅同志(原张辉瓒报务队的见习报务员),过去从未接触和联系过,我们当然不可能知道。
因为通报密码是我从上海带到苏区来的,译电工作一直就落在我的身上。开始通报,报文极其简单,因为张国焘还是怕敌人听到,不大放心。第一封电报是向中央苏区汇报了黄安大捷的情况。中央苏区回电也比较简单,基本上是向我们祝贺,并通报了中央苏区的胜利消息。随后我们才陆续收到用电报发出的一些政策性文件,如土地政策、工商业政策、俘虏政策、地富政策等。紧接着与湘鄂西、赣东北苏区也相继叫通。自从苏区有了电台,尽管各个苏区被敌人分割在祖国各地,相距千里万里,但政策可以随时统一,全国苏区形成一家。
1932年在皖西北苏家埠一带打了一仗,这是四方面军在鄂豫皖打得最漂亮的一仗。记得这一战役开始前,由于敌情有些变化,张国焘决心动摇,想撤出战斗,由于徐向前同志的正确判断和亲自指挥,坚持采取围点打援的运动战,终于给敌人以歼灭性的打击,消灭敌军三万余人,活捉敌军总指挥厉世鼎及不少师长、旅长,缴获机步枪两万余支,山炮数门。原四方面军没有山炮,从此以两门山炮组建了四方面军的山炮营,营长为何再香同志(注2)。这一战役的战果本还可以扩大些,但觉得战线拉得太长也不太好,所以到了淮河西的苏家埠、叶集、韩摆渡一带就收了场。
战役结束后,我和钱钧同志及兵工厂厂长(姓丁)急忙赶到前方收缴战利品。途经商城、青山寨、金家寨,到达麻埠街。在一间大房子里堆满了无线电电台的器材,我们简直是喜出望外,真是有如天上掉了馅饼。我们粗略地估计了一下,至少缴获了三部电台。我们用了四五天的时间,把所有的机器设备检查了一遍,进行了清点,准备把所有的器材拉回本部。行前,领导还交给我两个被俘人员,让我带回,一个是马文波(注3),他原是陈调元电台的报务主任,报务技术纯熟,比较精明,也懂一些机务。另外一个是机务员。和我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几个新参军的学生,其中有两个女生,陶方荣同志(现名苏枫)(注4)就是其中之一。
这批器材运回以后,电台的装备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但人手仍感缺乏,训练班的学员不能当班,那时对马文波还不敢大胆使用,只能让他收译新闻。由于需要,又建立了一部电台。一台由我和王子纲负责,跟随指挥部行动;二台由蔡威、马文波负责,跟随二十五军行动。
一台与二台的通报不很顺利,有时只好派骑兵联络,或者用电话联系,那时电话线已有两三百里长。此后,两个台又合并在一起。电台行动异常困难,比山炮营还麻烦,有些机件不能用牲口驮,要用人背。到四川后,才专门为电台成立了一个运输营,约六百多人。
(注1)舒玉璋同志,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精通军事参谋业务,由于反对张国焘的错误,在四川被张杀掉。
(注2)何再香同志,后残疾,解放后在武汉任园林局副局长。
(注3)马文波同志,原总参三部副部长。文革期间曾任外交部政治部军代表。
(注4)陶方荣同志,小学毕业,到四川后,改行到宣传队,现任大连市检察长。
六、过平汉路是中央同意的
1932年9月初,部队从皖西北回到黄麻地区。这时,蒋介石集中30余万兵力,对鄂豫皖苏区进行第四次“围剿”。新集的大沙河发大水,国民党的飞机开始集中轰炸新集,主力部队在七里坪附近同冯寿二打了一仗,这是一场最激烈的战斗。蒋介石集中了他的嫡系部队胡宗南、上官云相等五个主力师,武器好,火力强,装备完整优良,并配有十几个团的杂牌军。这场战斗虽然我们也消灭了敌军几千人,缴获机步枪五千余支,特别是缴获了很多蒋军主力部队的自动步枪,装配到我军每连二支,火力得到了加强。可我军的伤亡也非常惨重,付出的代价太大,仅师团级干部就死伤不少。十一师政委、一位威信很高的领导甘济时同志光荣牺牲了(后为李先念同志接任),全师指战员都为之流泪。十一师师长刘英同志,头骨被打碎,脑浆溢出,不省人事。十二师师长陈赓同志、副师长何畏同志均身负重伤,他们都是用担架从火线上抬下来的。副总指挥蔡申熙同志在河口战斗中,身负重伤,抢救无效,光荣牺牲。申熙同志是黄浦二期的学生,是我党一个非常有才干领导人,他的牺牲使我们感到十分痛心,至今我仍然十分怀念他。
干部死伤,兵员也大大减少,士气受到了影响。情况紧急,鄂豫皖的领导包括张国焘在内,面对这种情况感到为难、胆怯、害怕。对此,张国焘通过电台向中央做了报告,其中提到,我地处北为陇海路,东是津浦线,南临长江天险,西靠平汉路,红军回旋余地不大。不久,中央回电,这是一封关键性的电报,内容是:望你们避开内线作战,即不在敌人包围圈里防御打仗,无论如何要摆脱在内线作战处处设防的被动局面,跳到外线去与敌人兜圈子,寻找敌军弱点,集中几倍于敌的优势兵力,打击敌军一部,以打破敌人的围剿。
根据中央的指示,红四方面军的领导召开了黄柴畈会议,一致认为,这是一个正确的方针,但从哪个方向跳到外线呢?向皖西北方向发展,经蚌埠到南京是一条出路,但南京是国民党的首都,重兵盘踞,当然不行;北越陇海路则是一马平川,也不好办;南渡长江,困难更多。研究的结果,认为平汉路的敌军兵力较弱,决定跳到平汉路西进行外线作战。我们及时电告中央,中央回电同意了这个作战方针。可见,过平汉路是中央同意的。
七、被迫西征
当时到平汉路西进行外线作战,根本没有离开鄂豫皖根据地的打算,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过路以后,情况发生变化,无法再回到鄂豫皖苏区。经中央回电同意,红四方面军被迫西征。
我们是1932年 10月离开鄂豫皖苏区的。走前,敌人的飞机整天在新集的上空盘旋,新集已被炸成一片废墟,省苏维埃和军委的住地,除两间房子外,全部倒塌了。
究竟是哪一天行动,这是关键的军事机密,因为怕泄密,不仅一般不电告中央,也不会事先通知的。因此过平汉路的那一天,事前我们毫无所知,接到通知,时间非常仓促。电台那时还没有固定的运输队,而时间又非常紧迫,只好临时把军委的补充队(俘虏的一些敌兵及下级军官)和经保卫局审查有反革命嫌疑的一些同志,组成运输队,帮助电台搬运机器设备。
蔡威同志那部电台随红二十五军的七十三师行动,过铁路时,他们被敌人截住了。王树声同志得知这一情况后,派徐深吉同志率部队猛追,终于把蔡威同志的电台全部追了回来。
部队到达平汉路以西后,敌情发生了变化。敌军在平汉路一侧放了几个主力师的兵力,又怕我们和湘鄂西搞到一起,在洪湖也补充了几个师的兵力,我们又处在重兵包围之中,欲回不能,只好继续向西向北行动。就是这时,我们仍没有放弃回鄂豫皖苏区的打算。
大军西行,经过随县南里,走京山直插枣阳,在枣阳的新集又打了一仗,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
我们电台白天随部队行动,夜晚宿营就开始工作,没有房子就露天干。由于战斗频繁,战况激烈,经常是炮弹呼啸而过,子弹打在我们工作的桌子上,砰砰乱响。可为了收发一些紧要的电报,也只好坚持工作。常常是总部来人催我们赶快转移时,我们还在紧张地收报、发报,待收发完电报后,再收拾机器追赶部队。
枣阳这一仗以后,再回鄂豫皖就有被全歼的危险,这才下决心不再回鄂豫皖苏区,决定向西北方向的豫西发展。去豫西必须经过枣阳、襄樊交界的地方淅川南花塘(也是鄂豫陕三省交界处),在那里又打了一仗,打垮敌人一个多旅,突破了包围圈进入豫西,在豫西又兜了一个小圈子,到达豫西重镇南阳。在南阳发现了二方面军的标语,说明二方面军已在我们之前脱离了湘鄂西苏区,远征路过这里。据当地老百姓讲:贺龙队伍的服装不如你们的整齐,破破烂烂的。这说明他们是非常艰苦的。
几个负伤的师级干部一直用担架抬着随军行动,既不方便,目标又大。到南阳后,为了减轻部队负担,领导上决定将陈赓同志、刘英同志化装送离部队,去上海治病。刘英同志因颅骨破裂,脑神经受损,失去记忆,周围的同志他均不能相认,却记得自己的马,马也认识他。他的马无人敢骑,在行军中始终跟随着他。在养伤的过程中,经红四方面军卫生部的医生苏井观的治疗护理,不但保全了他的生命,而且竟然使他恢复了一些记忆,可见当时我们的医术还是很高明的。何畏同志伤势渐轻,仍留在军中。万没想到,陈赓同志和刘英同志到达上海后,均被逮捕。据说,由于陈赓同志在广东东征时曾救过蒋介石的命,经宋庆龄、何香凝多方营救,蒋迫于舆论,才释放了陈赓同志,刘英同志则遇难。刘英曾在苏联最高军事学府学习过,很有才干,是红军中的大将。刘英同志的死,是十分可惜的,使我军失去了一个帅才,如能活到今天,也是同徐向前一样的角色。
经南阳化塘,到漫川关,此地形势险恶,两边是高山俊岭,我们在峡谷中走了两夜,粮食殆尽,无水无盐,只好吃些辣子刺激肠胃。现又地处绝境,还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为了冲过漫川关,邝继勋同志(原被张国焘撤职,此时又被任命为师长)率领先头部队要偷袭漫川关附近的一个最高的山头,如果能抢占这个制高点,大部队就可以冲过去。但由于暴露了目标,敌人抢先占领了这个制高点,突围计划落空。
冲不过去,大部队仍然收缩在谷中。等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夜晚,徐向前、陈昌浩去看阵地,寻找突围的口子,终于找到了一个敌人兵力比较薄弱的地方。但山势陡峭,山路狭窄,只能一个一个向上爬行,过于笨重的辎重带不了,有些骡马也不能上。于是决定炸毁山炮,埋掉一部充电机。第三天夜晚,命令大家下决心爬山突围,徐向前、陈昌浩走在前面,他们向我们交代,无论如何要跟上队伍,想方设法把驮机器的牲口牵上去。这一夜,我们终于突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过了关,又下山,到达关中平原的商州地带。远望八百里秦川,地势平坦,真是一个富足的地区。我们马不停蹄继续前行,走的完全是李自成潼关大战后败走的路线,又走了两天半,距离西安已经不很远了。十一月初的一天下午,我们到达了子午镇(西安南几十里),在这里又打了一仗,消灭了杨虎成部的一个旅。再继续西行,又折向南,直插秦岭。秦岭海拔四千公尺,山山相连,岭岭相接,连绵不断,地形复杂。翠竹古藤,郁郁葱葱,云遮雾绕,扑朔迷离。山谷中是河,两边是小路。据说,这就是诸葛亮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小道。我们在山谷中行军,有时走山崖边的小路,人牵着人走过去;有时根本没有路,要趟出一条路来。秦岭山中,村落稀疏,人烟稀少,找一个向导都十分困难。没有宿营的房子,就睡在冰天雪地之中。到了宿营地,我们电台首先和中央通报,或与湘鄂西联络,上海则始终没有接通。
在山中大约走了五天,只行军不打仗,在汉中北城固县出了秦岭。出山以后,在广州起义纪念日(十二月十一日)那一天到达洋县。在洋县召开了会议,会议主要是议论在汉中建立根据地问题,并将此意图电告中央。汉中盆地,四面环山,只靠我们这两万来人,一万两千支枪,占领汉中盆地的确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们通过电台又得到了情报,敌人正从湖南、河南派出两支部队,向汉中挺进。我军那时还身着单衣,破烂不堪,同志们的脚,由于长途跋涉,反复过河淌水,破的破,伤的伤,身体素质大大下降。张国焘也感到在汉中难于站住脚,这时他又想以汉中南面的巴山为根据地(实际是没有放弃在汉中建立根据地的打算),于是决定南走大巴山。
形势变化迫使四方面军过铁路之后,放弃了鄂豫皖苏区。原打算在鄂西停步,后又想在豫西立脚,那时二方面军的有些零散部队曾和我们联系过,但却未能如愿。过了漫川关,关中平原当然不是立足之地,在汉中住了两天之后,也觉不是久留之处,这才决定南上巴山。但根据地总得建立在有群众的地方,这才能有饭吃,有兵源,而巴山上既无田地,又少人烟。无奈,只好下山奔向川北。
八、又有了根据地
巴山是很长的山脉,四川北部的屏障,海拔也在四千公尺左右。老百姓说:巴山是上山七十里,山上七十里,下山七十里,三七二百一十里。部队从下午三点出发,午夜十二点到达山顶。山上有些地方积雪很深,又冷又累,腿僵脚木,膝盖已不能弯曲,走到后来,只能机械地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电台的运输队,病号增多,掉队的不少,只好再从连队抽一些战士帮忙。午夜在山顶上宿营,黎明继续下山。下山时,由于雪滑坡陡,只好象滑雪一样,屁股一坐滑下山去。下山后的第一地方是通江县北的两河口,在这里发生了一次小小的战斗,消灭了地方上的民团。先头部队继续前进,经苦草坝到达通江,我们电台则暂时在两河口宿营。
到通江后才逐步站住脚,在这里张国焘召开了会议,决定以两河口、毛裕镇为中心建立根据地,然后向南江发展。张国焘开会有时让我参加,非常重视我,优待我,而有关政治方面的会议则又不通知我,他始终是又信任我,又怀疑我。在鄂豫皖苏区的大小知识分子差不多都被他杀掉了,我们能得以幸免,是由于他离开我们不行,没有技术人员,电台无法工作,也就无法了解和掌握情况。当时周纯全同志对我们的态度,完全证明了张国焘的矛盾,既有无微不至的照顾,又在暗中监视我们。
到达川北时,部队有一万四千人左右,枪一万一千余支,四个整师的建制,十师、十一师、十二师、七十三师。后来就以这四个师为基础,扩编为四个军。十师编为四军,周纯全、王宏坤负责(许世友开始是副师长,后提为师长、副军长)。十一师编为三十军,原师长倪天亮调任总指挥部当参谋长,余天云代理军长,李先念为政委。十二师编为九军,军长先为何畏,后为孙玉清。七十三师编为三十一军,军长孙玉清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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