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我会与拐杖为伴。
我有多根拐杖,最让我牵情的是那根龙头拐杖,它是老红军贾本维赠送的。
我在重走红四方面军长征路返回上海后不久,走起路来腿没劲,关节病开始困扰着我。但是,这并能不妨碍我踏遍长征路的决心。于是,2006年夏天,拄着一根可以折叠的金属拐杖,我又沿着红一方面军长征路前行。
到了广西兴安,我不慎将拐杖丢失了,离开“第三条腿”,无法行走。正当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总算遇到一个好心人,他想尽种种办法,带我去他的朋友家,把一根很长的根雕锯断后,递到我手中。根雕拐杖虽然有点重,但是它毕竟能够支撑身体、辅助行走。拄着它,我一瘸一拐地又上路了。
老红军贾本维
途中取道成都,来到一个干休所,我意外地拜访到长征时与父亲同在一个营的贾本维,真高兴!我把拐杖放在贾伯伯家的门后,听他讲起当年。战争毁坏了贾伯伯的听力,他带着助听器,我必须用很大的声音和他进行交流。
贾本维是在四川渠县参加红军的,在红四方面军四军11师31团3营7连,我父亲邓志云在8连。贾伯伯在嘉陵江战役后,随部队经过我父亲的家乡江油。他对江油中坝战役依然记忆犹新,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我父亲当时年仅12岁,参军次日就参加了这场激战,他们是同一战壕的战友!
贾伯伯三过草地,几次过雪山。三次负伤,身中五颗子弹,从头到脚身上多处伤痕。我轻轻地触摸着留在贾伯伯身上70年之久的弹片,不禁为之动容,他是多么地坚强勇敢、开朗乐观!
解放后,贾伯伯任成都军区空军第八军副军长。他不断地拿出保存的珍贵纪念品给我看:八一勋章、独立自由勋章、解放勋章、照像本等,还送给我了照片和亲笔写的回忆录。虽然他的手早已不能写字——手颤抖得厉害;眼也早已看不清东西——借助放大镜也无济于事,但仍然为我签名题词。讲到兴奋时还唱起了战斗歌曲:“我擦好了三八枪,子弹上了镗,我背上了手榴弹,勇敢地上战场……”
告别时, 贾伯伯看见我腿脚不便,拄着根雕拐杖。“你要走很远的路,你的拐杖太重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到各个房间寻找自己收藏的拐杖,终于选中了一根拐杖送给了我。
这根拐杖小巧精致、非常漂亮。杖头是一个黑色的龙头,龙嘴里含着一颗红“珍珠”,杖身木纹乌黑透亮,杖脚还包着橡胶,接头处是几道发亮的金属圈,特别是那龙头雕刻得玲珑剔透,更可谓是一件绝好的艺术品!
“我们当年过草地时,是用树枝当拐杖。希望你保重身体,在新长征的路上,永不停步!”贾伯伯语重心长、关爱有加地说。一股暖流传遍全身,我的眼睛湿润了。
后来我得知,在我离开成都后,贾伯伯又拄着拐杖,蹒跚地来到我住过的简陋招待所,虽然离干休所不是非常远,但90多岁的老人走起来却不会轻松。那长长的巷子车子进不去,只能步行。谁知人去屋空,悻悻而归。贾伯伯德高望重,仍不小视后代的情谊,一位多么重情重义的父辈!
我拄着龙头拐杖,觉得有一种力量在心中升腾,它陪伴着我重走了一条又一条长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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