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河畔是故乡,故乡名叫淅川县,地理位于豫西南,隔江相望鄂豫陕。 那里有条丹江河,秦岭深处发源地,从西向东越千里,淅川境内造三川。 故乡福地有三川,顺阳丹阳板桥川,百里平川绿两岸,富庶之地兴淅川。 有一种说法是,因为古淅水在亿万年沧海桑田的地质运动中,在河道两侧冲积出了百里平川。淅川其实包括三大平川,即顺阳川、丹阳川、板桥川,这是片富庶之地,淅川县的耕地良田基本都集中在此。因而历史上,淅川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一直设在丹淅平原上。这里气候温润、水草丰美、土地肥沃,是人类理想的栖息之地。勤劳的淅川人世代耕养渔牧于此,过着富足、稳定的生活。 而丹江水库呢?还是要从半个世纪前说起。 1958年,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豪迈地说:“打开通天河、白龙江,借长江水济黄,丹江口引汉济黄,引黄济卫,同北京联系起来了。”丹江口水利枢纽工程随即动工,之后水库面积达740平方公里,蓄水190亿立方米,成为我国乃至亚洲最大的人工(湖)水库。 今年春天,我回到阔别的故乡,走进库区深处,乘船来到美丽的丹江口水库中,映入眼帘的是水天一色,一眼难以望到边,好一片人工海洋!难怪乡亲们称之为“太平洋”。极目远望,烟波浩渺,天水相连,千帆竞展,水鸟翱翔,鱼腾虾跃。夕阳下,日光、水光、山影、云影、帆影和着两岸盛开的油菜花组成一幅幅绚丽多姿的图画。水库常年水位保持在145.3米,航道220余公里,贯通陕、豫、鄂三省,千吨货轮可昼夜航行,电动泵站星罗棋布,灌溉面积360万亩。 这里有沧浪亭遗址,库水下落时露出“孺子歌处”、“沧浪适情”等摩岩石刻,岩洞佛像等古迹。旧志载这里是孔子听到孺子唱“沧浪之歌”的地方,又是屈原遇到渔夫的地方。这里曾是一代商圣范蠡的故里。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为之题诗作赋。 然而,随着丹江口水库的蓄水,丹淅平原54.84万亩土地静静地躺在了烟波浩淼的湖底,其中耕地面积28.5万亩。随同她一起沉入湖底的,还有淅川建于明成化年间的古县城等4个古城镇,及7个乡(镇)2396个村庄。在这片被淹没的土地上,先人留下了宝贵的文物古迹,这些人类历史文明的实证,如今都永久地躺在了碧波万顷的江水下。如果不是1977年底水位下降,也许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发现库区数千座古墓群,也永远不可能见到摄人心魄的云纹铜禁、巧夺天工的大型编钟、工艺精湛的青铜大鼎等。楚始都丹阳,在被淹没的时候曾向世界投下了无限哀婉的最后一瞥,有幸被人发现。但更有许多令世界震惊的文物将永远栖身在无边的黑暗中,再也无缘得见天日。 从根本上说,丹江口水库淹没的不只是房舍田园,那是乡亲们千百年来,生生不息绵延生存的家园。库区水位的升高将把我的乡亲们从这片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上无情地连根拔起。 故乡人既享丹江之福,也饱尝丹江河之辛酸。自1958年丹江口开始筑坝蓄水,随着水位一步步提升,一批又一批淅川人(包括我的父辈们)开始响应党和政府号召,背井离乡、移民他乡。有远走青海高寒地区的,有远行到塞外宁夏的,也有南迁湖北沼泽湿地的。不少人因无法忍受当地恶劣的生活条件,又悄悄地返迁回丹江两岸。三面环水的淅川县仓房镇,13个村、1.5万余人,80%是移民,其中一半以上是迁移过三四次的“移民世家”。 “移民世家”因为居住在南水北调中线工程设计的水位线以下,过着不安定的生活。尤其是国家停建令下达后,移民区房屋不能建、公路不能修、项目不能上,乡亲们都居住在简陋的土木结构的危房内。尽管故乡生存环境好、自然资源多,却始终不能改善自己住房条件和提高生活质量。 为了南水北调这一世纪工程,几代渠首人默默奉献着。 如今,水域面积由原来的745平方公里,将增加到现在的1050平方公里,总库容量达290多亿立方米。淹没淅川土地362平方公里。主要淹没指标居库区两省六县市之首。16.2万渠首人,两年之内,将再次舍家为国,远迁他乡。 此次搬迁任务前所未有,移民占有量和动迁人口全国第一;搬迁安置的力度、规模和强度超过了长江三峡和黄河小浪底工程,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也是中华民族和世界移民史上前所未有的;移民工作的压力前所未有;库区情况和矛盾也前所未有。 艰巨的世纪工程面前,渠首人不辱使命。因为移民们心中装着一个更大的“家”。在浩浩荡荡的迁徙中,渠首儿女含着热泪跪拜祖宗,满怀深情地盛上一壶乡井水、带上一包故乡的热土,恋恋不舍地与生与斯、长与斯的故乡告别。我的乡亲们放下人世间最难割舍的亲情、友情、乡情,将所有的家国情怀,融入身后永恒的丹江。 2009年6月中下旬,是新世纪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移民最关键的时刻,第一批6.5万人开始搬迁。乡亲们心情复杂,既有对故土的深情眷恋,又有对未来生存的顾虑和期盼,却唯独没有对维护国家利益的丝毫迟疑。 从兴建丹江口水库首轮移民说起,屈指算来,至今50年余。之前,20.2万淅川人告别故土,迁至他乡。当年的年轻人已被岁月的风霜染白了双鬓,不变的只是一口永远的乡音。 为了一渠清水送京津,丹江口水库水位线将提高至海拔172米,淅川县将再次作出巨大贡献。 经历过建库初期的老人们讲,为了兴建丹江口水库,淅川百姓做出了巨大牺牲,有的甚至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从1959年开始,支援边疆建设的高潮在内地掀起(那时搬迁叫支边),2.2万库区青年带着火热的激情,奔赴青海安家落户。一件大衣、一套被褥就是他们搬迁的全部家当。可是由于藏区海拔高,气候条件恶劣,生存条件缺乏,不少移民因寒冷、饥饿、病患交加等出现非正常死亡。到1961年,除去减员和返迁人数,留在青海的淅川移民只剩4000多人。 第二批移民4.4万人迁到了湖北钟祥县大柴湖。当时的大柴湖就是一片沼泽地,移民只能用芦苇秆抹上泥巴盖房。很多人实在过不下去了,宁可当“黑户”无家无业也要返迁回淅川。移民的生存困境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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