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领袖毛泽东,对长征有过一段最为精妙的论述。他指出:“讲到长征,请问有什么意义呢?我们说,长征是历史纪录上的第一次,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历史上曾经有过我们这样的长征么?12个月光阴中间,天上每日几十架飞机侦察轰炸,地下几十万大军围追堵截,路上遇着了说不尽的艰难险阻,我们却开动了每人的两只脚,长驱二万余里,纵横11个省。请问历史上有过我们这样的长征么?没有,从来没有的。”从这里,我们不难想象,即便是勇猛无比的男红军,也经受了一种什么样的生死考验,何况女红军呢?每每想到此,我们难以忘却那几十位参加长征的女红军的动人故事。
参加长征的女红军是如何确定的
中国工农红军在遭受国民党五次“围剿”之后,正面临着一道进和退的难题,中国革命处于危急关头。与此同时,红军中的女战士们,也面临着同样的难题:是随主力红军一起走,还是留下来开展游击战?
1934年9月中旬,中央妇女部部长李坚真接到中央组织局主任李维汉的命令:草拟一份随红军主力一起行动的女红军名单。李维汉告诉她:“组织上决定要挑选一批身体好、会做群众工作的妇女干部随部队转移,到湘西去开展工作。你们妇女部先出个名单给我,总数不要超过30人。”还明确告诉她,中央领导同志的夫人和中央直属机关担任领导职务的女同志的去留可以不考虑,由中央组织部决定;在军队工作的女同志,由总政治部决定。
谁去谁留?李坚真费尽思量,终于在规定时间内拿出了一份名单,她们是:邓六金、吴富连、吴仲廉、钱希钧、贺怡、李桂英、甘棠、钟月林、刘彩香、王泉媛、危秀英、谢飞、蔡纫湘、谢小梅、危拱之、曾玉、陈碧英、黄长姣……
当时苏区的形势已经非常紧迫了,能够跟随大部队行动对每一位妇女来讲都是一种荣耀,有的还认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安全的保证。但并不是每一位女战士都能紧随大部队,有许多人不得不留下来,面对更残酷的局面,接受人生的考验。就算是名单上的女人们,也并不是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她们首先要通过体检关。这是中央的决定。
被通知体检的女红军们兴冲冲来到红军卫生队所在地梅坑。她们都很兴奋,同时也很恐惧,她们从生下来就没有进过医院,更没有见过那个神秘笨重的X光机。但检查身体是政治纪律,必须严肃对待。她们忐忑不安地走进苏区红色医院的大门,平生头一次量身高、测体重、验血、验尿、照X光……她们也许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就此被改写了。
陈碧英那时和董必武结婚才两年,她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留下来。可检查结果出来后,组织上决定让她留下来。原因是她的体重比标准差一斤,加上她当时怀有身孕,长途跋涉肯定于她不利,所以让她留下。可她怎么舍得和自己的丈夫分离呢?尤其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她哭着央求自己的丈夫去说说情,可时任中央工作团团长的董必武却要求她接受组织的安排。
中央工农监察部委员黄长姣,也以为自己一定随大部队前进的,检查完身体后回到驻地就开始收拾行李。突然,她接到通知说让她留下来。“为什么?”她大惑不解。原来,她也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作为一个女人,她该为自己怀孕欣喜,但作为一名党员,作为一名女红军战士,她此刻后悔不已,然而她只能无奈地服从中央的安排。
贺子珍的亲妹妹贺怡,本来也是要随主力红军一起转移的,但他的丈夫毛泽覃临危受命任中央苏区分局委员、红军独立师师长,她也便留在瑞金打起了游击。这一留,她的命运被彻底改写。
有想跟着大部队走的,也有想留下来的。邓颖超就是一个。邓颖超由于长期超负荷工作,加上营养严重不足,正患着在当时很难治愈的肺结核病。此时,她精通中医的母亲千里迢迢从上海来到苏区陪伴唯一的爱女。
那时,真正执掌中国工农红军命运的是李德、博古和周恩来组成的“三人团”。作为“三人团”成员周恩来的夫人,邓颖超很清楚组织上会让自己跟随部队一起行动,但大病未愈的她顾全大局,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病给组织上和他人造成任何麻烦。她恳求丈夫:“恩来,我还是留下来吧。我的病还是这样子,怎么和部队一起行动呢?留在苏区不是一样干革命吗?更何况妈妈也在这里,我们还能互相照顾的。”
周恩来内心也充满了矛盾。他知道这次转移不是简单的与敌人周旋,尽管“三人团”商议的只是打算将红军转移到湘鄂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后,创建新的革命根据地。但作为部队的高级领导人,部队真正要走多远,当时还是个谜,即使面对妻子,他也难以说出确切的答案。他只是对妻子说:“小超,谁走谁留是经过中央小组认真讨论的,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至于妈妈,我们也只好请留下来的同志帮助照顾她老人家了。”
去还是留?女人们各怀心思。但不管怎样,1934年10月16日傍晚起,红军还是迈开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几十位女红军也离开了苏区这片相对稳定和安宁的红土地,开始了前途未卜的长途跋涉。她们的行装很少,因为中央有纪律,只许带15斤重的东西,其中包括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日用品,粮食由部队发放,同时还给她们每人配发了一只大搪瓷缸子,里面塞着毛巾和牙刷。女红军们把搪瓷缸子挂在腰间,成了红军长征途中一道别致的风景,成了男人队伍中的女人花。
别样的行军
长征伊始,为了隐蔽,红军大部分时间是在夜里行动,而且夜里行军时也不允许打火把。
这些本来就不习惯走夜路的女红军,走起路来难免摇摇晃晃、磕磕绊绊。她们的双脚在经过几百上千公里的长途跋涉以后,正经受着难言的痛楚。长征途中,红军的药品并不充裕,即使是伤病员都不舍得用药。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哪怕是在艰苦的战争环境中。刚开始突围的时候,女红军们还是很在意自己形象的,即使走在队伍中,也会拿着一把小梳子,时常拢一下散落下来的头发。到了宿营地,马上找个地方几个人凑在一起洗个澡。但随着红军进入白区,地形复杂,环境越来越艰苦,她们唯一的享受就是用热水泡脚了。
每到宿营地,女红军们总是先支起锅灶烧上一大锅水,热了以后打到洗脸盆里,再把酸痛的双脚泡进去,一边泡脚,一边聊天儿。温热的水将脚掌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酸痛和劳累顿时随着滚滚的热气飘散开来,那个惬意,那个爽呀!没有经历过长途跋涉的人不懂得那种苦楚,同样,也体味不到这种苦尽甘来的舒畅。此时,该是这些女战士们最欢愉的时光了。
刘彩香保护脚的方法,和大家不太一样。一到宿营地,别人都累得躺在行李上懒得动弹,她虽然也累,却不急着躺下,而是绕着行李跑几圈,跳一阵儿,做一些简单运动,使紧绷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这样全身血脉平稳流通,然后再去休息。这无疑就是朴素的运动科学,可惜连她自己当时也没有意识到。这些女红军绝大部分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长途跋涉的行军,其中身体健壮的女红军,一人要护理三四个担架的同时,还要帮助其他人背行李、干粮和药箱。每到宿营地,男红军就像泥一样倒在地上一动都不想动。但是,这些女红军是不能倒下的,她们要先安顿伤员。急行军的间隙,她们还要在伤员们休息的时候,去村子里说服老百姓作挑夫,补充那些中途损失的人。所有这一切都安排好以后,她们才能享受那段美妙的泡脚时光。由此看来,她们的脚走过的路又何止二万五千里?
以后,捉瘙子也成了女红军们烦心而又不得不做的一件事。彭德怀曾风趣地说过:“无瘙不成军,没有瘙子的不算长征干部。”衣服里的可以自己捉,可长长头发里的就难以弄清,只得请人代劳。后来,大家都烦了,于是,有的女红军就让从小学过剃头的邓六金给推个光头,免去了许多麻烦。但女人光头毕竟不雅,她们就想办法给自己做成各种帽子带在头上。一些顽皮的小战士常常和她们开玩笑,趁她们不注意,从身后一把掀掉那帽子,女人们光亮的脑袋暴露出来了,那些战士们则哄堂大笑:“快看,尼姑来了。”“尼姑也来闹革命了!”
最令人感动的是,参加长征的女红军中,还有一个“小脚女人”。她从来都是躲开人们的视线悄悄来完成泡脚的。因为她有着一双与众不同的脚,她是真正的“三寸金莲”。她就是红九军团团长罗炳辉夫人杨厚珍。
杨厚珍生长在典型的南方城市一个贫民家庭。传统的母亲在她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给她裹起了小脚。从小受封建家庭教育的杨厚珍,在嫁给罗炳辉以后,一直秉承夫道。参加革命之初,她并不是因为对共产主义的理解,而是出于对丈夫的支持,夫唱妇随而已。当她了解了罗炳辉亲共的一些活动情况后,对丈夫说:“我看近来各方面送来的‘赤化’分子,你都释放了,有的还给他们饭吃,离家较远的,还给他们路费,穿得破烂的,还给他们衣裤……你说,天下穷人是一家,要替穷人找出路……我听了很钦佩,我能给你做点什么?”贤惠的小脚女人的一席话,深深感动了这位戎马一生的云南汉子。刚开始,杨厚珍只是悄悄地在罗炳辉和中共方面的联络员谈话时为他们放个哨,渐渐地,发展到冒着生命危险担当丈夫和共产党之间的通信员,在罗炳辉举行吉安起义后她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跟随着丈夫的起义部队,—起上了井冈山。
杨厚珍到苏区后,投入到如火如荼的解放区生活中,她才真正放开小脚,走上了中国共产党所指引的革命道路。这次全军大转移,像杨厚珍这样的小脚女人本来是不适合行军的,但也许是考虑到她作为红军第九军团长罗炳辉的夫人,才破例被批准随队。能跟随丈夫,跟随大部队一起前进是幸运的,但征途中的艰难险阻需要自己克服,这样一双小脚也要走完二万五千里布满荆棘的长路,党史、军史上大概也只有她了。
刚出发时,走不了几里路,杨厚珍就走不动了,只好骑在罗炳辉的马上。由于她身材又矮又胖,那匹马则又高又大,每次上马都成问题,总是要别人托着。为了减少麻烦,杨厚珍只要骑上了马背,就尽可能地不下马,除非晚上到了宿营地。用她的小脚走在路上,她怕走不动掉队,可一整天都骑在马背上的滋味也不好受,有几次,刚一下马,由于双腿麻木,扑通一下,重重的身子就摔倒在地上。她觉得很难过,更恨自己的脚不争气,坐在地上捶着一双小脚自怨自艾。但即使这样,这个小脚女人从没说过留下来,不走了之类的话,她是一个具有中国传统思想的女人,嫁了罗炳辉,她就要陪他走到底,哪怕是刀山火海;追随了共产党,她也同样紧紧跟随革命的队伍,不怕遇到千难万险。
历经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这个小脚女人终于走完了二万五千里,这不能不说是长征史上的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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