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照片是梁明月1943年拍照的,洞口里是李杏阁,端盆的小女孩是李杏阁的女儿刘敬彩,右一是李杏阁的邻居刘婶送来开水。
梁明月(1924——1992,笔名凉冰霜,河北无极县人),中国摄影家协会委员。1938年参加革命,1941年入冀中军区第三期摄影训练队学习,结业后到冀中第七军分区从事专业摄影。解放后,先后在任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天津电影制片厂、天津艺术博物馆任摄影师。
李杏阁的女儿刘敬彩回忆,我小的时候正赶上抗日战争,八路军负伤在我家养伤。父亲死得早,家中种着一亩四分地,挺穷。家里四口人,我、哥哥、弟弟和母亲李杏阁。哥哥比我大三岁,弟弟比我小两岁,八路军伤员来了以后,我们家仅有的小米和白面让八路军伤员吃了,母亲让他们吃的小米饭,我们吃的是高粱面粥,让他们吃的是白面条,我们吃的是榆树皮面加野菜、高粱面的疙瘩汤。当年家里挖了两个洞,一个在院内,一个洞在院外,每天弟弟在房顶看着人,我偷着到院外给伤员送饭。家里菜窖里有个洞口,我弟弟比我小两岁,送饭时弟弟在上边往下系,我在下面接,下菜窖的梯子是用一个大粗木桩子绑了几个小木棍,我就每天上下爬三次。伤员们拉屎以后,我用小桶接了让弟弟系上来,有一次屎尿太多,弟弟不注意,屎尿撒了我一头,我不高兴,母亲还闹我“没因子”(没能力)。
1946年12月,安平县扩军,哥哥十八岁,弟弟还不满十六岁,母亲就让他俩全参加了安平县农民保家独立团,南征北战都立过功。
给伤病员接屎接尿,有时母亲顾不过来,我就给他们接,接屎用的一个小陶盆,接尿用的一个紫色瓶子,我是从小爱说的女孩,都叫我二百五。照片中接盆的就是我。有时候我不高兴,和伤员逗着说“凭什么让我给你们接屎啊”八路军伤病员逗着我说“小妹妹,我们不和你格曳(打架)”母亲说“你这孩子不懂事。”母亲让我跟伤病员学习。
李杏阁,安平县报子营村人,抗战时期,救护了73名八路军伤病员,轻者住三四十天,重者住四百多个昼夜,不管伤势轻重都直到痊愈才离开,李杏阁为抗日战争做出了卓越贡献。1944年11月,冀中军区在安平县报子营村召开大会,冀中区党委书记、军区政委、林铁和副政委李志军代表军区授予李杏阁“冀中子弟兵的母亲”光荣称号。同年12月,李杏阁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5年春,李杏阁参加了晋察冀边去群英会。解放后两次到北京参加全国群英会,受到毛泽东主席和周恩来总理的亲自接见,她是冀中抗战期间堡垒户的优秀代表。1964年12月19日,63岁的李杏阁因癌症病故。
李杏阁,1910年生于安国县流长村,家里很穷,12岁就学会了纺线织布,15岁时得了一场重病,躺在床上起不来,她的爹娘为了给她找了个“棺材主”,一狠心,20块钱就把她嫁给了安平县报子营村刘家一个比她大13岁的单身汉,那时她才17岁。以后她的病逐渐好起来,就和丈夫靠卖烧饼、麻糖和种一点地维持生活。当她生下第三个孩子的时候,不幸又降临到她的头上,丈夫一病不起,无钱医治,不久便离开了人世。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三个孩子,无依无靠。有时连糠菜也没有了,实在无法维持生计,不得不四处讨饭,母子四人在死亡线上挣扎着。
抗日战争爆发后,报子营村来了八路军,八路军一进村,就对人十分热情,说话也和蔼可亲,从不打人骂人,买东西公平交易,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还主动帮助乡亲们下田种地,担水扫院子,帮助老乡解决各种困难,和老百姓亲如一家。李杏阁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军队,乐的逢人就夸,八路军可真是自古以来没有的好军队啊,真是咱老百姓的子弟兵。
冀中军区司令部和冀中行署机关多次住在报子营村,军区首长和行署领导经常抽空到李杏阁家问寒问暖,帮助她家解决生活上的困难。住在她家的八路军战士就像李杏阁的亲儿子一样,对她家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李杏阁孤独凄凉的心被子弟兵爱人民的暖流暖热了,她心中迸发出无限热爱党,无限热爱人民的巨大力量。贫农出身的李杏阁亲眼看到八路军打鬼子,爱人民,英勇作战,不怕牺牲,使她懂得“人民解放离不开共产党”的道理。1938年,他参加了妇救会,姑娘们和她开玩笑,喊她老太太,李杏阁对这些不在意,总是笑笑说:“抗日不分老少,咱工作上见”。她和青年妇女们一起站岗放哨,开会做宣传、纺线织布、做军装军鞋总要比青年姑娘们多做点。慰问部队,他总把熟鸡蛋塞进干部的挎包里。她把全部的爱注入到八路军身上,成为一位积极拥军志愿前线的模范。她一听说部队要出去打仗,就立即主动参加村里的各项支前工作。为给部队准备干粮,她终日操劳,不知疲倦;为给战士做军鞋,她挑灯夜战,通宵不眠;参加生产、帮助抗属干活从不落后。一次,她和十五六个年轻的妇女给贫困抗属拔麦子,腰酸了,腿疼了、咬着牙不声不响的坚持干,一连拔了五天始终打先锋,人们从心眼里佩服她,推选她当妇救会抗日组长,选她当抗日模范。部队出发前,她主动烧火做饭,让战士吃饱吃好,部队胜利归来时,她跑出村外很远很远迎接亲人,亲手为战士们拂去身上的征尘。
“五一大扫荡”后,冀中根据地环境骤然恶劣。敌伪特务天天包围村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更加深了李杏阁对敌人的仇恨和对子弟兵的热爱。
1942年冬的一个深夜,一阵急促而轻微的敲门声把李杏阁从睡梦中惊醒。她细听外面的叫门声,原来是村长来了。李杏阁想,村长是抗日干部,半夜叫门一定是有重要情况。她急忙开开门,只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伤员用担架抬了进来。李杏阁和其他人一起把伤员抬到炕上,她赶紧用被单遮住窗户上的亮光,以防被敌人发现。然后端起油灯,凑到伤员身旁,从头到脚看到了五处重伤,人已经奄奄一息了。李杏阁心如刀绞,双膝跪在伤员身边小心地脱去血衣,把盖在儿子身上的棉被撤下给伤员盖上,然后用棉花蘸着开水轻轻地擦拭血迹。村长说:“这伤员叫刘建国,是五区小队战士,在西侯疃村与敌人战斗负了重伤……”李杏阁听着,眼泪夺眶而出说:“交给我吧,有我就有他。”
村长走后,李杏阁怕伤员冷,赶忙生起一盆炭火。她坐在伤员身旁,一会听听吸气,一会摸摸胸口,不知不觉天都大亮了,早饭过后,刘建国微微睁开了眼睛。李杏阁高兴的说:“你可醒过来了,孩子想吃饭了吗?”刘建国张张嘴,说不出话来。李杏阁赶紧端过碗粥,用小勺喂。刘建国刚吃了一口,再喂第二口就艰难的摇头,原来刘建国脑后有镰刀般大的伤口,不但说不得话,还吃不了东西,只要一张嘴就疼得浑身打颤,这可咋办呢?李杏阁发愁了,她想着想着,忽然露出了喜色:“俺有办法了”。找来一根通透的苇子杆,让刘建国用管嘬着喝。
伤员刘建国的大小便不能自理,李杏阁用自己的白铁簸箕,扎成一个圆盘,边上用棉花和布包起来,伤员大便时他就去接。多少个不眠之夜过去了,刘建国的伤慢慢好起来。
反扫荡斗争在继续,伤员越来越多。村党支部帮着李杏阁挖了两个地洞,供我抗日干部和伤员养伤隐蔽。
几天后,冀中6分区的魏正甫、李德山、李德相负伤后也相继送来住进李杏阁家的地洞。她家的伤员连续不断,今天来两个,明天来三个,据史料记载,李杏阁亲自掩护和护理伤员73个。这期间,7分区卫生所的军医张树凯、于春辉、卫生院刘秦花、杨秀娟等也常到这里,协助李杏阁给重伤员诊治,并带来了部分医疗器械和药品。这样,李杏阁家变成了我八路军的一所地下医院。
伤员的增多,原来的地洞不够用了,李杏阁在邻居们的帮助下在屋里、猪圈里、菜窖里又挖了几个地洞,伤员多,医护人员照顾不到,有的伤员把大便拉在褥子上,衣服上,李杏阁就擦洗干净,一会洗绷带,一会烧水做饭,端屎端尿,终日忙个不停。为减轻伤员长期卧床的痛苦,李杏阁让儿子到邻居家就宿,娘三合盖一个被,把被子腾出来给伤员盖。这样还不够,她把多年积攒下来的棉絮也拿来垫到伤员身子下边。
李杏阁为了给伤员增加营养,用自己节省下来的粮食换来鸡蛋,给伤员做汤喝。后来粮食也不够了,她索性把自己仅有的两只老母鸡杀掉,煮熟给伤员吃。有时儿子跑过来也要吃,李杏阁就对儿子说:“好孩子,先让哥哥们吃,等伤好了去打鬼子,把鬼子打跑了,我天天给你鸡吃,行吗?”孩子乖乖的离去。
遇到敌情缓和时,李杏阁就把伤背出来透透气。伤员们有的住上几个星期,有的几个月,甚至一年多,李杏阁总是日夜操劳,不嫌脏,不怕累。伤员们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拉着李杏阁的手说:“你真比俺的亲娘还要亲呀!”李杏阁却说:“孩子,我累点不算啥,只要你们得救了,有了你们,咱老百姓才有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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