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泾阳周边的公路上,很多次看到过安吴青训班的路标,但一直未曾到过,今天终于有机会了。在泾阳县政协两位领导的陪同下,我们一行参观了久闻其名的安吴青训班。
一、抗战摇篮
其实,安吴青训班就是一处革命遗址,即抗日战争初期的“战时青年短期训练班”,是中共中央青年工作委员会专门培养青年工作干部的学校,也可以说是中央团校的前身,是由西北青年救国会于1937年10月主办的。原址在陕西三原县斗口镇,1938年1月迁至云阳北安吴堡,即现在的安吴镇。作为一处革命遗址和红色景点,安吴青训班真正进入公众视野并成为一个参观学习的热点,却是因电视剧《那年花开月正圆》的播出,因为它的拍摄原型地就是安吴青训班旧址。
一时间,安吴镇区内的所有道路上车水马龙,水泄不通,遗址周边人满为患,游人几乎要将青训班纪念馆的院子挤爆。这是当地政府始料未及的。当政府在游客巨大压力的驱使下,花大力气将各项基础设施配建完毕后,前往遗址参观的游人却恢复了正常。我们这天去时,正值春暖花开,但遗址内外的游人却寥寥无几,显得有些冷清。
培训班遗址包括当地的秦商大贾吴家的宅院、花园和墓园及旁边一处尼姑庵。这些房舍,在当时已是关中乃至西北地区的豪宅了,但作为个培训基地,其条件却简陋艰苦到了极点。当时参训的干部和学员都是席草而卧,席地而坐,露天上课,而且没有纸没有笔,只能把树枝削尖了在地上写写画画。甚至因泾阳当时仍是国统区,为应对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学员们有时只能在宅院地下室黑暗中上课,且分散分头来往,学员、教员在一个培训班结业后,相互间连面都不见。即便如此,在当时“七七事变”后民族危亡严峻时刻的召唤下,在毛泽东主席“不论党派、不论年龄、不论职业”的号召发动下,在朱德总司令“学好本领上前线”题词的感召下,全国各地各界的进步青年、爱国人士却都不畏各种艰难险阻赶来了。学员有从敌人铁蹄之下和沦陷区逃出的青年,有从异地他乡归来的爱国华侨,有工人、农民、店员、小贩、军官士兵、工程师、艺术家。从1937年10月到1940年2月,短短两年半时间,青训班为抗战组建了127个连队,培养了了12000多名年轻干部,这些青年经过学习,分别输送到延安、抗战前线、敌后根据地等地参加抗日救国斗争工作,为抗日青年运动的蓬勃发展做出了卓著的贡献,在中国青年运动史上立下了不朽的丰碑。
二、民俗瑰宝
如今的安吴堡,包括吴家的老宅院、花园里的望月楼、坟园和迎祥宫(戏楼)仍保持着早先的风貌,坐落在众多村民的平房楼房之中,除了以前的内外城墙损毁殆尽外,主要的建筑保存基本完好。青训班纪念馆就布置在这个老宅院里。
从传统的堪舆原理讲,安吴堡北靠嵯峨山,南临泾河水,地势南高北低,开阔平整,可谓占尽风水。吴家宅院坐北朝南,依南北中轴线布置主要建筑,是一处关中传统风格的三进院落。据讲解人员介绍,吴家宅院距今约有200多年的历史了,建筑面积约1000多平方米。一进为门厅,面阔八间,进深一间。自东数第四间安大门一合。二进为大厅,面阔五间,进深三间。门厅与大厅的院落里,两侧为东西厢房,面阔三间,进深一间。三进为过厅,面阔五间,进深一间。虽然面积不大,却是祭祖、接待贵宾的重地。后院两侧仍各置东西厢房,面阔三间,进深一间,最后是退厅,面阔五间,进深一间,是家人起居之处。整个宅院里,门厅和大厅之间的院落显得特别开阔,厅房和厢房相隔独立,藏风聚气,庭院内阳光充足,空气流通,整个院庭方砖幔地,青砖砌墙,色调古朴,布局大方;雨天四檐流水尽归天井,寓意聚四方来财。宅院的地基由前到后逐级升高,既利于雨天排水,又寓意步步高升。大厅房屋桁架为担、梁木质榫卯 结构,中间为东西走向的屋脊,两侧南北斜坡向下如翼展开,青瓦屋面,屋脊和两侧山墙的垂脊均采用砖雕瓦塑装饰。
除了正宗传统风格的建筑之外,吴家院落的特色在于装饰在庭院房屋各处的精美砖雕、木雕和数量不多、但却十分精致的石雕。门楣之上、檐下墙顶、樨头、影壁,到处都有一组或一方砖雕,不论大小皆自成单元。雕刻图案无论是花草、动物还是博古图,皆栩栩如生。木雕皆在门窗、隔扇之上,或镂空或透雕或浮雕,皆纹饰排列有序,图案圆润规矩。庭院之中有一六开窗圆形石海子,三开窗浮雕为花卉,三开窗为瑞兽博古图,鲜活生动,精美绝伦;还有一方带座底足为莲蓬状的四方石几,造型美观大气,风度不凡,四周的花卉、回纹、莲瓣、蝙蝠等装饰图案,精雕细琢,匠心独运,虽历经风雨岁月,却仍不失逼真原貌。
游走在偌大的庭院之中,无论是屋顶上纵横整肃、密密匝匝的房瓦,还是磨砖对缝、平整严谨的墙壁、地面,抑或是一堵影壁、一段花墙、一扇门窗,以至于一面墀头、一方砖雕、一片瓦当,都可看到古代建筑所孕含的深邃的智慧文明、丰富的文化内涵、美好的祈福祝愿、犀睿的创造创新和毫无懈怠之气的工匠精神。这些,也是吴家人人文精神的真实写照。
若说吴家宅院的建筑风格就像大众辉腾轿车般彰显着低调的精致奢华的话,吴家花园的望月楼和迎祥宫(戏楼),却恣肆张扬,尽显古代建筑结构的繁复重叠和外在的形态之美。
望月楼位于泾阳县安吴镇安吴堡吴氏庄园后,是一座中西合璧的建筑。坐北朝南,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底层是北方窑洞式建筑,二层为南方楼阁式建筑,自然调节温度,冬暖夏凉。一层南有廊,廊通东、西两侧,廊深一米,有四门。圆拱砖卷门楣,砖雕横额,上书“芭蕉夜雨”,砖券圆拱顶。和上层对应有柱处亦有仿木柱砖砌为圆柱形。北侧为楼梯,通二楼。二层为七架梁,抬梁式结构,庑殿式屋顶,施布纹板、筒瓦。该楼系吴周家花园中赏月纳凉之用,所以名曰“望月楼”。
迎祥宫位于吴家宅院东侧,由门朝南,面阔三间,明间为大门,两侧翼门较窄。三架梁,抬梁式结构。乐楼和山门相连而建,坐南朝北,面阔三间,进深三间。五架梁,抬梁式结构,山门楣间嵌匾石,阴刻楷书“迎祥宫”三字。乐楼现存舞台,吊顶中央为八边形藻井,中心绘有八卦太极图。舞台正面悬挂一木匾,阴刻草书“清歌妙舞”。山门、乐楼柱头转角、重昂斗拱、斜出向上,极具气势。屏风枋板绘有彩绘,山门山墙前伸,砖雕仿木椽出檐,其上施布纹板、筒瓦、沟头滴水。刷头内侧有大量砖雕“万”字纹、连珠纹及花卉装饰等纹饰。
在钢筋水泥建筑盛行的今天,寥若晨星的关中古民宅或多或少被人们所遗忘,仅存的大多也面临着自然朽坏或被拆除的命运。面对这些的民俗文化遗产,面对这像雕塑一样或凝固的音乐般的古代民居建筑,我们总是被传统建筑浑然一体的美所熏陶、感染和启迪。
三、安吴寡妇
吴家是明清时期的秦商巨贾,一时富甲一方,但他的商业发展史,却绕不开一个女人,一个在封建礼制禁锢下忍辱负重、苦苦挣扎,在世俗偏见的惊涛骇浪中深明大义、安身立德,在步步惊心的商海中果敢睿智、敢为人先的寡妇。最终,不但她本人赢得了家族认可,为家族创造了巨额财富,而且成为秦商睿智、诚信的代表。她便是周莹(1868——1910)。传说周莹尚在襁褓中时,被家人遗弃在雨地,被周家人收养,成为三原孟店村富商周海潮之女。17岁嫁给泾阳县首富吴尉文的独生子吴聘。过门当天她惊讶地发现丈夫重病缠身,将不久于人世。在这悲喜交加之际,从小受儒家传统文化熏陶的周莹冷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并用自己的爱心和医术,精心护理着生命垂危的丈夫。不仅如此,周莹对婚前向娘家隐瞒吴聘病情的公公以及吴家仍是以礼相待、孝敬有加,取得了吴家上上下下的信任。过门不到一年,公公吴尉文外出途中遇难。丈夫受不了打击,也撒手西去。吴家无男丁承嗣,吴周氏成为吴家唯一继承人,无子守节,得到封建家族的赏识,被称为“安吴寡妇”。
失去了依靠又没有子嗣的周莹临危不乱,沉着冷静地处理了家中大事,面对4位叔公,18岁的周莹没有退缩,她以过人的智慧和勇气博得了吴家东大院管家、账房、武师等众人的支持,成为安吴堡的新晋掌门人。最终,吴氏家族一分为五,包括土地、房屋和陕西境内商业店铺、商号等。陕西境外吴家的商业资本全归周莹。
接掌吴氏生意后,周莹开始到全国各地查看吴氏在外商业的情况。此间,支撑吴氏商业半壁江山的成都山货药材店———川花总号总理和扬州“裕隆全”盐务总号总理,意欲趁原东家去世的机会,将商号据为己有。周莹获悉后,对此展开了暗中调查,掌握了大量证据,在与两位总理交锋的过程中,如山的铁证和义正词严的辩驳让两位总理败北。随后,周莹又大胆提拔诚实守信的伙计为商号管理层。同时,为了稳定人心,周莹将“裕隆全”全体店员薪俸提高了两成,高出扬州商界最低年薪三成,加上每年分红,“裕隆全”的员工薪俸在江南同行中翘楚。这一决定开创了秦商经营中人与商行利益挂钩的先河。这种相当于现代企业经营中的股权激励制度,极大调动了店员的积极性,“裕隆全”的生意没有因掌柜易主而受损,反而蒸蒸日上。
两宗危机的化解,为摇摇欲坠的吴氏商业夯实了根基,也让周莹意识到经营土地的利弊,便决定对吴家的土地进行变革。她仅将安吴堡附近600多亩水浇地保留,以保证家人基本口粮需求,其余的1000多亩全部交给原佃户耕种,佃户自负盈亏,纳税之后,每亩地每年象征性缴纳斗粮,权做租金,如遇歉收或灾祸还免除当年租金,双方签约生效后,保持20年不变。这种几乎无偿让佃户耕种土地的办法,在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上可谓开天辟地头一回。随后她又宣布取消所有佃户房舍租金,无偿将佃户们所住房屋划归各户所有,并对损坏的房屋进行修葺。以上所有,周莹说到做到,至死都没有更改过契约。
周莹的作为不仅赢得了乡里拥戴,还震动京城官吏,就连慈禧也对之大为赞赏。至此,周莹在商界名声大噪,成了远近闻名的寡妇商人。
周莹依照市场的变化准确进行预测的经商思想使她成为秦商的领跑者。一年秋天,棉花喜获丰收。但是关中的棉花行想趁机杀价,引起棉农不满,有的棉农干脆不卖。周莹却说服下人,坚持按照往年的市场价收购棉花,这样一来棉农的棉花都卖给了她,而西安棉花业的龙头老大因无法向客户供货不得不求助于周莹,以高价从周莹手中买了棉花。第二年,棉花歉收,因上年棉花库存充盈,周莹又战胜了其他商家。7年时间里,她由每年进出3000多担棉花发展到到一年购进11万担棉花,由小打小闹成演得成关中地区棉花买卖的巨商大户。
同样,茶叶市场的变幻莫测也考验着周莹的市场经验。有一年茶叶市场大跌,茶叶滞销,周莹请曾经在西部茶叶市场上叱咤的邓监堂出山指导,并让其全权决策。邓监堂深知“贵极反贱,贱极反贵”的价格反弹规律,顶住压力,坚持囤库待机。正如他所料,过了几个月,茶价突然上升,眨眼间滞销变畅销,赚了个钵满盆溢。周莹的茶庄起死回生,一跃成为陕西最大的茶商首领和盖省财东。
1900年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慈禧太后逃至西安。吴家寡妇向慈禧太后捐献了十万两白银及价值连城的楠木屏风,慈禧十分高兴,认周莹作了干女儿,并封为“二品夫人”,亲书“护国夫人”金匾相赐。待慈禧返京后,周莹又捐献了三五十万白银。周莹过世后,被朝廷追封为“一品夫人”。安吴寡妇墓志铭记载道:“清故诰封二品夫人,特封一品夫人。”
慈禧能给地位低下的安吴寡妇这么大面子,除了钱外,更重要的是安吴寡妇和慈禧的经历类似,两人都是年轻守寡,却成为能在男人权力圈中出人头地,呼风唤雨的女强人,慈禧在安吴寡妇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周莹死后,吴氏家族和吴氏庄园重又走入没落。
周莹虽是女流之辈却不畏邪恶,与各种势力相斗争,任用贤能经营有方,使吴家在各地商号走向兴旺。农、商、房产结合,吴家可真是财源滚滚、日进斗金。她不仅在国家危难关头慷慨解囊,对乡里更是乐善好施,成为远近闻名的“活菩萨”。由于战乱和天灾,关中地区涌现出饥民大潮。她令家人开仓放粮,设置粥厂,赈济灾民。泾阳县在修县志时,特别将她的善举载入史册。此外,她还捐助银子,在泾阳城掘井取水,解决了两万多口人、数千头牲畜的用水困难,随后,又把原郑白渠引进高陵县和泾阳接壤的地方,在泽泊处挖出排水渠,引地下盐碱积水入渭河,降低了地下水位,减少了盐碱侵蚀。她还捐资建文庙、办义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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