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俗话叫：“人怕出名，猪怕壮”，很是耐人寻味。每逢年节，人们总是挑选猪圈里最壮的猪来宰杀，膘肥肉厚，使人们一饱口福。这对人们来说是一次盛典和狂欢，对猪来说，却是因为肥壮而遇上了劫难。猪肥壮，人有名，这句俗语把两者放在一起比较，有不同之处也有相同之处。人出了名，在社会上有一定的声望，本是件好事，但往往也会带来了负面效应。

    我因喜欢苏区文物收藏，喜欢研究苏区文物的历史背景，尤其是喜欢研究苏区票证与钱币。我将自己研究的文章发表了在很多的报刊杂志上，也出版了研究苏区文物的专著，担任了中国收藏家协会红色收藏委员会副主任，主编《中国红色收藏》杂志，在全国红色收藏界有一些声誉。而2011年出版的《红色货币——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国家银行发行货币版别研究》和2021年出版的《中华苏维埃五分铜币》，我更是毫无保留把有关五分铜币的版式知识全部分享给了大家，将许多原来不为人知的珍贵版式币公布于众，引起了红色货币收藏界的轰动。出于对红色文物的亲睐，我将这些知识倾囊相授，想对红色货币收藏做点好事。承蒙大家抬爱，我渐渐被人们熟知，但殊不知成名之后也常常遇到尴尬的事件。

    一次在网上拍卖一个品相很差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五分铜币。因在此之前我只有在网上下载到这种版式的图片，没有收集到实物，很想买回这个币进行进一步研究细节。坏就坏在这个网上拍卖是实名制，有些人虽然不懂这个币是什么版式，存世量情况怎样，珍贵不珍贵？但见我的名字出现在竞拍栏上，都猜测是稀少珍贵之币，因而不管三七二十一，蜂拥而至争相竞拍，价格扶摇直上，比一般相同品相的币高出好几倍落锤。币是买成了，了却了自己的心愿，却总有点被宰的意味，令人尴尬头大。

    当然，此后我也总结经验，不自己出面，叫朋友代拍了。拍卖问题是解决了，可面对面交易仍然没有办法避免这种尴尬的境况。

    2016年5月的一天下午，我在浏览《古泉园地》网时，发现一个看似非常普通的币（图1）。这个币正面73圆珠，小套岛，铁锤与镰刀柄较近，左右两边五角星都向右歪，下方兑换说明弍字上方的点，所指方向是币上方国名的共字，107个马齿。背面左边谷穗22个谷粒呈877排列，右边麦穗20个麦粒呈677排列。分字“刀”的撇与横平行，麦穗右边下方三个麦芒特别长（图2），我把它命名为“平刀三长芒版”。从图片上可以看出，这个币正面污染比较严重，从2点到8点（以时钟刻度表述）处有白色和黑色污染物。背面图案虽污染物少，但马齿不全，数不清马齿究竟有多少个。在一般情况下看，这个币虽然品相中等，但却是第一次发现这种背面版式，一看到就想把它买下来。可是，在状态栏 已被楼主标记为“售出”。虽然已经标记为“售出”，我还是给卖方留言说：“此币真的卖出了吗？”。第二天上午8点半，得到的回答：“是，昨天上午就卖出去了”。一个新发现的版式品种只差半天就擦肩而过，心中不免留下一丝的遗憾。我想去追回这个币，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济于事，感到有点无奈。

图1

图2

    此后5年多时间，不但始终不见这个币踪影，也从无发现相同版式的币。最终在2021年5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五分铜币》书中，我只好采用图1这个当时网上下载的不是很清晰的图片，编号为“洪谱50币”。洪谱50币虽然貌不惊人，却也是我在二十年间，对6000多个币分类统计中唯一的一个。所以，到目前仍然属于孤品。

    收藏品的交易经常演绎“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故事。2021年12月6日下午，一位北京的微信朋友发了一个苏维埃五分铜币的图片给我，问我此币对不对。看到这个币，我不但有些震惊，还有些心动，再次燃起了希望之光。这个朋友比较熟悉，我直接给他挂了电话，恳请他转让。他说币不是他的，是江西南昌一个币商挂在网上卖的，标价为1500元。我叫他把网址链接给我，他很快就发到我微信上了。我打开一看傻了眼，又是标注为“已售”。还好此币商在网页上留有电话号码，我赶紧打电话给他，由于此人过去不认识，他不太愿意告诉我币卖给谁了。

    收藏品买卖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比如藏品的上家是谁，买价多少，都是属于商业秘密，卖家是不轻易告诉别人的。

    这一夜，我辗转难眠，一直在想：怎样才能让他告诉我币的去向？我想委托南昌熟悉的朋友去找他，又觉得消息传播越广，事情可能搞得越复杂，买到的可能性也就越小。纠结了一晚上，想想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第二天下午，我又硬着头皮再次给他打电话。我们交流了收藏苏区文物许多见解，分析了目前交易市场的混乱现象，探讨了革命文物的价值与价格等等问题。也许是被我真诚所感动，最终还是告诉我说：昨天上午卖给赣州市的余先生（币商）了。

    一听到币在赣州余先生手里，我甚是欣慰，因为余先生与我有多年的交往，他开了一家钱币店，我经常去光顾，买了他不少收藏品。余先生平时也非常热情，久而久之，他给我的印象是个可靠的朋友。

    当天下午4点钟左右，我直接打电话给余先生，出于对他的信任，没有考虑周全，便直截了当地说了南昌币商卖给他五分铜币的事。当时在电话里，非常明显听到他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上午一拿到币就被人买走了，还怪我不早说，不然会让给我的。我一听就感到有点不对头，从说话的语气分析不像真正成交的境况。挂完电话，我认真分析了一下，可能是自己太过于信任对方了，直接提出购买的要求，引起了他的警觉，认为凡是我想要的都是珍贵的品种，而推托说已经卖出。但我也很无奈，没有充分理由来证明自己的怀疑。思来想去，怎么又只差半天就擦肩而过呢？看来这个币与我无缘。既然此币与我无缘，弄个清晰点的图片也可以，留着以后备用。于是，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再次打电话给余先生，恳请他能不能拍个像数在2M以上的图片给我，作为资料存档。他很爽快，不到5分钟便发到我手机上来了（图3）。从手机上可以看到图片的像数有5M，可他是放在白纸上拍的，整个币看起来黑乎乎的，不符合我的要求。用手机拍五分铜币的图片确实有些技巧，除了在拍图时手不能抖动之外，垫币的底垫颜色必须是红色或者蓝色为好，如果币的颜色比较黑，还得用黑色的东西做底垫，拍出来的图片才比较清晰。我把拍图的这些技巧告诉于他，要求他重新拍个图给我。他也很不错，不久又把用深红色底垫的图片发给了我。我收到这大像数又清晰的图片，已经非常感激他了。

图3

    人一旦步入收藏领域，尤其是确定收集一个系列藏品时，身上就像有一种无法摆脱的精神枷锁。这种追寻感会时刻左右你的行为，让你欲罢不能。民国时期的大收藏家张伯驹先生，原来是一个家境富裕的“民国四大公子”之一。他因为酷爱收藏，最后据说落到连温饱都难以解决的地步。痴情如斯，让一般人难以理解。晚年，张伯驹先生又把一生收藏的所有藏品（其中包括六大国宝之一的《平复帖》），无偿捐献给了故宫博物院，成为收藏界学习的楷模。

    也许是出于这种执着的收藏心理，第二天，我还是忍不住去追寻这枚币的下落。在我的恳求之下，余先生终于说出了买家电话，并把微信名片发送给我。这是一位厦门开钱币店的吴先生。这位吴先生我不熟悉，当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正在吉安参加古玩交流会，说话不方便，答应我过两天回厦门后给我回电话。这两天，我反复盘算着怎样与他交换意见，尽量争取把币买回来。可两天过去了，等不来吴先生的电话，我怕他有什么变卦，又主动打电话给他，我所担心的事再次上演——币被卖了。这次任我怎么劝说，吴先生就是不肯说出卖给下家的姓名。

    晚上，我反复思量追寻这个币的全过程，总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不可能每次都是差那么一点时间就失之交臂，巧合之处太多了事情一定就非同寻常。我细细推断了一番，币已经到了余先生手里是肯定的，但余先生究竟是真卖出了还是假卖出？是不是因为我太直截了当提出要给他买这个币，暴露了自己的购买欲望？厦门的吴先生为什么这么快就卖出了，又不肯告诉我下家是谁？一个个不解之谜在脑海中不断地回荡，自然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后来，我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第二天10点左右，我又给吴先生打电话，转弯抹角聊起当时买币的经过。不曾想这一聊，果真聊出了事情的真相。吴先生说：那天上午我到了余先生店里，买了一些钱币，包括这枚苏维埃五分铜币，中午12点左右我拿着币就离开，去看老岳父了，下午2点多坐高铁去吉安参加古玩交流会去了。聊天结束时，我还反复确认是否上午就把币拿走了，他还非常肯定地说是。这下我才明白，原来币实际上还在余先生手里，说卖给厦门吴先生，只不过是一种推托之词。道理很简单，既然上午就卖给吴先生了，吴先生带着币下午2点多去吉安了，下午4点半左右我叫余先生拍个2M大的图片给我，为什么那么快就发过来了？而且，当我要他换红色或者蓝色底板再拍图片时，仍然速度很快就把图片发过来了？只有币还在余先生手里才能做到。

    事情是弄清楚了，可又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与余先生争辩，如果事情闹僵了可能更尴尬，最好不要把这层纸捅破，给余先生一个下台阶的办法。于是我给余先生发了条微信：“余总您好，我与厦门吴先生不熟悉，有些话不好说，能否麻烦您出面做做工作，我愿意多加点钱给他买。”余先生只回了“我试试看”几个字。

图4

    又过了一天，余先生给我回微信说，对方要卖5000元。这下就更明白了，此币实际上就是在余先生手里，不然厦门吴先生都说卖了，怎么通过他做工作又同意卖给我？收藏市场有太多说不清楚的交易猫腻，币商有太多明暗兼施的赚钱手段。当然，也可以理解，商人追求更大的利润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迫于无奈，我也只好接受这霸王条款，事情也就此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事后想想，买一个币搞的那么复杂，全都是“出名”惹的祸！这个币如果不是我去追问，币商当时的交易价格肯定不会超过2000元。由于我在苏区钱币收藏的圈子里出了名，让卖苏区币的人形成了一个错觉，凡是我想购买的肯定都是好币，所以想方设法提高卖币的价格。不过，话又说回来，此币5000元确实还是有其价值的。就目前情况看，放着这个币还是孤品的话题不说，币拿回来之后，我稍微做了些清理工作，就恢复了它原来的面貌（图4），看来还是非常漂亮。空余之时，拿出来欣赏欣赏，仍然惬意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