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央视播出了《记者重走长征路》系列纪录片,我一集不落的看了,常常看着看着,会泪眼模糊,思绪万千。
“长征”两个字敲击着我的耳鼓,牵出我长长的思念——我那曾经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红军外公,虽然早已离我们而去,但他慈祥的面容和对晚辈的谆谆教诲,我永远无法忘记。一时,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翻腾,拼接着外公二十年金戈铁马的青春岁月和回乡后当了二十年农村基层干部一生无悔的共产党人的豪情。
投身革命参加长征
1908年8月,外公出生在江西省莲花县升坊镇长岭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的生活让逐渐长大的外公感觉看不到生活的希望,很是迷惘。是日渐蓬勃的工农革命、是中国共产党给了他一盏照亮人生方向的明灯。1928年6月,二十岁的外公毅然投身工农革命的大熔炉,参加了莲花红色独立师。1932年,作战英勇的外公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同年,外公带领二弟、四弟追随萧克部队的红六军团,浴血奋战。1933年8月,外公任红六军团十七师四十九团三营连指导员。1934年,兄弟三人跪别年迈的母亲,外公惜别发妻幼女,从此开始了南征北战金戈铁马的二十年的军旅生涯。此前,二弟已在赣作战时牺牲,四弟是名军医,因作战身受重伤寄在老百姓的家里养伤之后竟杳无音信。外公闻息噩耗悲痛万分,但外公凭着一个共产党人对党的坚定的信仰,继续追随大部队踏上二万五千里的征程最终胜利到达延安。艰苦卓绝的“长征”更是每个红军不可磨灭的记忆。
小时候,我常伏在外公的膝上听他讲长征中爬雪山过草地的故事,“断了给养”几个字印象像尤为深刻 。我曾懵懂地问外公:“什么是给养呢?为什么会断呢?”外公苦笑着摸摸我的头说:“部队人多,物资和粮食严重缺乏,就是说行军作战途中断了给养就要受冻挨饿了。”我一脸担忧的望着外公:“那该怎么办呢?”外公接着讲:我们红军战士只能啃树皮,挖野菜,抓老鼠吃,牛皮皮带也煮着吃了,甚至在牛粪里找青稞。在那高高的雪山上,白雪皑皑十分寒冷,空气稀薄,呼吸困难,加上没吃的,迈一步都非常艰难,可是行军却一刻都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休息就会没命的。外公说,在雪山上,康克清同志的马累死了,外公发现疲惫不堪的康克清同志后把她拉到自己的马上俩人轮流着骑着非常艰难地爬过了雪山。过草地更加凶险无比,茫茫的草地到处是泥淖沼泽,一不小心陷下去人就没影了。加之气候恶劣,睛雨不定,冷暖相交,战士们又饥又饿,累病相加,好多战士就这样长眠在那可恶的草地上了。外公讲着讲着就会声音哽咽, 眼里噙着泪水遥望着天空,良久不语。长大后我才明白,那是外公在追忆那段难忘的岁月,在思念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了。我清晰地记得外公每次讲完后都会语重心长的说:燕女,要记住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要记住那些牺牲的革命战未来烈士,珍惜现在的生活,要好好学习。
延安红大毕业证书
外公虽是一个老红军战士,可他一生清平,唯一留给我们的是一张珍贵的毕业证——红大毕业证书。证书上显示的时间是1937年8月,颁发证书的是时任红大庆阳分校校长的袁国平。袁国平校长后来任新四军政治部主任,于皖南事变中壮烈牺牲。
那张外公怀揣了一辈子的薄纸,它见证了中国工农红军成长的一段辉煌的历史。手捧证书,我不由得思绪万千,似有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在沟壑纵横的陕北黄土高坡,坡上头系羊肚手巾的老汉悠闲的放着羊群,偶尔传来高亢嘹亮的陕北民歌,破旧但整洁的窑洞里红军将领们正运筹帷幄,坪上生龙活虎的红军战士在刻苦训练各种杀敌本领……
1936年5月,红军长征胜利会师后,战士们迎来了难得的安定祥和的时光。为了解决部队指战员短缺的问题,1936年6月1日,中央决定在瓦窑堡创办红军学校。当时的外公是朱德警卫团的营教导员,又是一名共产党员,优秀的外公被选送到设在庆阳的红军大学分校学习。于是,外公有幸成为了红大第一期政治科学员。时隔多年,我依然清淅地记得外公说起在延安的日子时,神彩飞扬,一脸的幸福快乐与骄傲,仿佛回到了梦里的延安,回到激情勃发的青年时代。外公说那时的延安地广人稀,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吃糠咽菜极其平常。但我们的官兵同吃同住,生活苦点没什么,战士照样乐呵呵地苦练各种战斗技能,研究战略战术,在一起探讨革命的真理,谋求中国解放的路,硬是把苦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美国著名的记者斯诺在《西行漫记》里向全世界报道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高等学府”,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抗日英才,成为人民军队的将才的摇篮。1937年8月,校长袁国平同志在窑洞前庄严地宣布:战友们,你们从中国人民红军步兵学校毕业了!并为优秀合格的战士颁发了毕业证书。我仿佛看到了年轻的外公手捧证书意气风发兴奋的笑容,听到了红军师生们同庆毕业热烈的掌声。一时间,他们全然忘了肚子里的糠皮野菜,全然忘了训练场上湿透衣衫的汗水……
7.7卢沟桥事变后,日寇疯狂入侵我中华大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使我中国同胞生灵涂炭。血性男儿的外公和战友们毕业一个月后即立即开赴抗日战场,浴血奋战,英勇杀敌,誓死如归。外公在平型关战役中身负重伤:子弹打穿了右肩甲骨和右大腿。我记忆中的外公身材高挑,面容清瘦,嘴巴歪斜,拄着拐杖,左手残废。身上有好几块弹片伴其一生,也令外公痛苦一生,每每想起我心还痛。外公和他的战友们用他们年轻的生命和鲜血换来了民族解放,捍卫了祖国屹立东方的尊严。
2016年,外公的毕业证书作为抗大难得一见的珍贵历史资料经组织审核批准,已收录在《袁国平传》书中,帮外公实现了他们师生跨越时空的约定。这足以慰外公生前对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无尽的思念。
复员回乡当大队长
外公负伤后,在山西麻田八路军总部休养。当年的外婆在麻田八路军总部的被服厂工作,由部队领导做媒嫁给了外公,并在麻田生育了我的母亲和姨妈。后来部队开拔,外公由于伤残严重无法跟大部队继续前进了,遂由部队领导批准复员回乡,并开具了沿途接洽的介绍信。
征战二十多年的外公拖着伤残的身躯携妻女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江西莲花老家。回到家乡才知道老母亲早年已被日本鬼子杀害了,发妻幼女也早已病逝了,没曾想二十年前的一别竟是天人永隔。带出去参加革命的两个兄弟一个已成烈士,一个下落不明。此时的家里,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回乡生活的困难可想而知。正如外公的战友、恩师袁国平所说,革命需要像他们这些把一切置之度外的“不聪明”的人,正是这群“不聪明”的人才敢叫日月换新天。外公看着如今的家乡,尽管物质条件还是艰苦,可空气是自由的,没有了战争,没有了压迫与剥削,人们走路是带着风的,脸上是挂着笑容的!换了天上人间!外公干抹眼泪捋顺了一口气,重重地说了句:值了。以至于乡亲们推选他做互助组的负责人时外公再也不推辞了(回乡沿途一路有好几个单位要留外公,外公都没答应)。,“要带领乡亲们过上有饱饭吃”的信念在外公心中升起。外公从成立互助组开始,经历初级社、高级社,和大队、公社等最基层的农村干部,一干就是二十年。这期间,外公曾带领乡亲开挖了两口小煤窑,修建了潭子根大水库。有一次,外公生病了加上旧伤疼痛,外婆心疼地请他休息几天不要去水库上工了。可外公说,千军有个头万军有个将,水库工程事大,我是个老党员,不能拖后腿,我在主心骨就在,乡亲们会更有干劲。硬是带病上工。妈妈想去参加工作,外公语重心长地安慰妈妈说:扎根农村一样是干革命,咱不去给组织添麻烦了,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妈妈说,村里曾有一老人临终前特意属咐他的儿子要记住外公的恩情,因为老人常年生病家中子女又多,生活无以为继,是外公常年接济他家,帮他家渡过难关。乡里乡亲有向外公借钱的,外公从不让他们还钱。外公每月本来就不多的残废抚恤金,经常要拿出大半接济困难的乡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