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后, 22集团军(辖第41、45军)划归第二战区序列,增援山西。迫于战争紧急,这些穿着单薄军衣,扛着川造步枪的川军,毅然从风陵渡过黄河入晋,抗击日军。
入晋后,第41军立即调往娘子关前线参战。由于日军实行了迂回战术,致使日军从正面久攻不下的晋东大门娘子关,于10月26日失守。此后日军川岸文三郎的20师团(主力约四千余人)和109师团沿正太铁路线猖狂西犯,西犯路上遭到中国军民节节抵抗、顽强阻击,极大地迟滞了日军西进之步伐。
当西犯的日军占领阳泉,向西攻击到辛兴村东时,也遇到了阻击,这就是10月30日的辛兴村阻击战。这是川军入晋抗日打过的许多悲壮的战役之一;是川军22集团军124师(师长孙震,副师长税梯青)370旅(旅长吕康)739团(团长吕波澄)的一营战士,和装备精良人数数倍于已的日军,打的一场正面阻敌的壮烈战斗;也是川军739团一营入晋后,独立打的第一场战役,歼灭日军百余人。
建国后任四川省文史研究馆研究员,当年任川军124师739团副团长的雷云仙,在《川军入晋抗战记》一文(山西文史资料1991年第1期59页)中记述:
“后继的第124师第370旅第739团深夜到达榆次,又被黄绍竑拦着,命令该团吕波澄团长(笔者当时是副团长)立即率第一营驰赴辛兴镇,阻止西进之敌。此时,第124师师部还在风陵渡候车,孙震的第41军军部尚在潼关,团的另外两个营还阻滞在下一趟北开的列车中。当时吕团除了一部有线电话外,什么通讯器材也没有。向上级请示不可能,联络自己的部队更没办法。虽然这样,但奉的是战区副司令长官的直接命令,何敢违抗?吕团长即率第一营乘原车夤夜东开。拂晓至测石车站,东去的桥梁已被破坏,站上的人员亦已逃散。火车司机恐出错误,立即打倒车退回芹泉。吕团长用电话向黄绍竑请示,一直等到午饭后才由车站电话转来黄的命令:“该团即在芹泉下车,徒步赶到辛兴,拒敌西进。”一下车,只见人人马马,乱作一团,我们东进队伍的排头,不绝声地喊着:“哎,让一下,我们是增援部队,请把路让开!”沿正太路这个长长的峡谷中,无论是铁路上、大路上、小路上和两边的农田里,都塞满了从东漫涌而来的“人流”(兵流)。他们虽然都是军人,却各不相识,只是默默无声地向后退。询及前方敌情,均膛目莫知所对,有的摇摇头,唉声叹气!直到午后四、五点钟,“人流”才逐渐稀少,最后接近辛兴镇时,就几乎无人了,这时反觉有一种死寂的气氛袭人。后经退下来的后尾部队相告:“辛兴镇东头高地已被敌占领,明日拂晓可能西进。”吕团即在辛兴镇西头占领阵地。次日(10月30日)早8时敌人先以炮击,继之步兵冲锋,战斗约两小时左右,吕团溃败下来。”
在辛兴阻击战的前一天,因村民早听说娘子关失守后,日军在西犯路上,疯狂烧杀抢掠制造了许多惨案。所以都跑到常家山、侯家山、张家岩等大山中的小村中躲藏,村中几乎空无一人。所以川军到达时,才觉得有一种死寂的气氛袭人。村长石广和个别特大胆的村民,听说川军是来抗日的,当晚没有跑,为川军做向导,亲眼见证了第二天川军阻击日寇的战斗:
吕团一营到达辛兴村后,立即占领村中的制高点,连夜修筑工事。日军不惯夜战,当晚无战事。使吕团一营能驻扎村中的圪洞园,造饭并稍事休整。第二天,即农历九月二十七日(后来也有村民回忆说是农历九月二十八日)拂晓前,吕团长亲率一营战士,进入辛兴寨平、寨凹和六亩堰制高点修筑的工事内,在阵地上做了紧张的战前准备。早8时许,日军发起进攻,先用飞机超低空对吕团一营阵地狂轰滥炸,战士伤亡很多。吕团长被激怒,命令狙击手用步枪打飞机,日机螺旋桨被川军狙击手击毁,飞机坠落在辛兴武家堑。(后有人取走飞机上的军用地图、文件、钢笔、笔记本和手枪)。接着重炮轰击,随后步兵冲锋,战斗打得异常惨烈,激战二个多小时。当时日军装备完善,武器精良,弹药充足,人数又多,而川军的武器装备很差。雷云仙在回忆当时的情况时写道:“川军手中的武器,尽是一些川造步枪,甚至还有一些手工制品,打两枪就拉不开栓……手榴弹每人只有三四颗。机关枪一个团或一个旅才有三五挺。战斗力强的部队,每人配备砍刀一把,以白刃来取胜。必要的弹药只有或不足一个基数。其它如医药、救护、兵站、补给等,均付阙如。加上冬季将临,北方已是冰天雪地,川军士兵只有一层单衣,最多者另有一个棉背心,脚上是赤足草鞋。虽然如此,但士兵们的抗日情绪是高涨的,一谈到打日本,都是精神百倍,信心十足。”
吕团一营战士在阻击日军两个多小时后,弹药将尽,伤亡近二百余人,不得不撤出阵地。因日军进攻猛烈,川军来不及掩埋牺牲的战友,这些阵亡的川军战士的遗体,就留在了阵地上。当川军撤出阵地,回圪洞园集中得到西撤的命令时,又与进入村中的几十名日军先头部队相遇,在圪洞园打了一场遭遇战。幸亏先头日军人数不多,旅团一营战士发挥近战拼刺刀、白刃取胜的长处,激战近一个小时,日军丢下十几具尸体,吕团一营也阵亡了几十名战士,在中午十二点以前成功突围西撤。在撤退时又遭日军炮火袭击。
今年83岁的石昌银老人还清楚的记得,当他和家人在日军走了以后回到圪洞园时,见门前空地上有许多川军尸体,他父亲把这些川军的尸体摞起来,才腾出一条路来,他才进了院门。在他家猪圈旁还发现日军手雷、军刀等。后来在石保太家的猪圈里,发现了日军的九颗手雷,而死亡的日军尸体已不见了,只见地上一摊摊的血迹。
战斗进行时,石广装扮成僧人,躲在圣泉寺中才免遭日寇屠杀。石广说,从早八点多开始响起激烈的枪炮声,日军步兵冲锋了几次都被川军击退。到十点半左右,川军撤出阵地,枪声停止。而后近十一点左右,圪洞园附近又响起了枪声喊杀声,快到中午时才停止,重伤员抬回圪洞园,后被日军杀死了。辛兴的老百姓说,在阻击战和圪洞园遭遇战中,被川军击毙的百余名日军尸体,被后来进入辛兴的日军集中起来焚烧了。
日军在30日下午占领辛兴村,对村中进行了疯狂的抢掠,街上店铺全部被砸开,物品被抢劫一空。凡未逃走的村民都被杀掉,如杨福存、石拉小、靳二牛均被日军拉到西沟湾用刺刀刺死。王双寿的老婆怀孕,已到临产期,没有跑出去,被日军刺死后,又用刺刀挑死肚子里的孩子,现场惨不忍睹。村民的家门大都被日军撬开,凡是带不走的东西就放火烧掉。日军在辛兴村滞留了两天,直到11月2日下午,日军才离开辛兴村。
辛兴村民在日本鬼子走了以后,才陆陆续续返回村里。当他们看到阵地上牺牲的川军战士的遗体时,无不为之感动。当时时令已是霜降过后,天气寒冷,再过七八天就立冬了,而川军战士身穿单衣,脚穿草鞋,有的战士背的干粮袋中装的干面饼还没吃完。不少战士死亡后还保持着跪射姿势,或靠着战壕的立射姿势,尸体不倒,从容赴死,场景异常悲壮。更使村民感到不解的是,当太阳一落山,村里的老人小孩均能听到军号声、部队跑步集合的口令声等杂乱声音,这种声音一夜不停,一直到鸡叫才止。圪洞园尤其厉害,当时兵荒马乱,人心惶惶,一到傍晚家家闭门,不敢外出。全村人都认为这是牺牲的川军的阴魂不散,应该对他们的遗体进行掩埋,为他们的亡灵进行超度。
十几天后,村长石广、副村长武德阳便在村公所召集村民代表开会,原老村长清末秀才王作宾,因五高停课刚回到家,也被请去。参加会议的有石广、武德阳、王本源、李富、石生有、荆益三、石清泉、任元、石墪临、靳二毛、陈景泰、陈喜金、靳连胜、薛元小、白喜红、白昌、李焕章、岳森、石集田、武万阳、石旺金等20多人。人到齐后,武德阳宣布开会。村长石广说,川军战士为阻击日寇西进,打击日本侵略者,牺牲在咱们村。他们以血肉之躯与装备精良的日军,拼死战斗的英勇精神永世昭明。现在,这些川军烈士还抛尸荒野,魂无所居,我们不能不管!今天把大家请来,就是商讨一下这些牺牲川军战士的后事。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商讨,大家议定的主要事项是:1、发动全体村民捐物捐钱,安葬死难将士,2、召开祭奠大会;3、请高僧、和尚道士超度战士亡灵。会上王作宾首先带头义捐大洋一百块。
会议成立了领导组,组长由石广担任,副组长由武德阳、王作宾、王本源、陈景泰担任。设立了四个工作组:一是募捐组:有武德阳、石生有、荆益三、任元、白昌、靳二毛、石旺金;二是祭奠活动组:有王作宾、石清泉、石墪临、李焕章、岳森、石万礼;三是尸体掩埋组:有陈景泰、陈喜金、白喜红、李富、薛元小、靳连胜、武万阳;四是联络协调组:有王本源、石集田,这个组主要是负责整个活动的安全协调,还要防止敌伪汉奸的破坏活动。因为当时日伪汉奸活动猖獗,兵荒马乱,社会治安很差。
第二天,各组按照分工开始行动。村里一敲钟,负责人一招呼,全村男女老少都自带工具集合在一起,掩埋组成员把所有牺牲的川军战士尸体集中起来,挖地三四尺深,逐个进行掩埋,凡发现有姓名资料的,由祭奠组的石墪临、石万礼、李焕章、岳森等人,用毛笔把他们姓名及资料都写在蓝砖上立在墓前,以备日后亲人认尸时为其提供方便。近200具牺牲的川军战士遗体,只用三天就全部掩埋完毕(当时有详细的数字,解放后,石广把这些资料埋在地下,可惜历经七十年,这些资料丢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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