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鸦片战争到清末民初,中国屡屡败于西方列强,面临日益严重的生存危机。追求民族的独立和人民的解放,国家的繁荣富强和人民的共同富裕,成为近代百年中国的历史主题。罗荣桓同志,就出生于那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代,听闻、目睹、切身感受到落后挨打的国家处境后,他几经思考和探索,最终走上了中国共产党人“为民族谋复兴,为百姓谋幸福”的不凡征程。但是这一初心的形成,有两个方面:一是初心之识,即了解到国家的亡国危急,而表现出救国之心和探索之行;二是初心之择,即历经思考和探索后,在对比中笃定中国共产党和马克思主义是革命的领导者和指引。下面,我将从这两个方面来说明罗荣桓初心的形成。
1902年11月,罗荣桓出生于湖南省衡山县寒水乡鱼形镇南湾村(今属于衡东县)。这正是清政府签订《辛丑条约》的第二年,中国已经沦落到近代历史的谷底。这个时期,由于救国的紧迫性,无论私塾还是稍后的新学堂,都关注起时局的变化,各种救国的社会思潮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私塾、学堂形成了关注、宣传危局与救亡之术的重要舆论场。罗荣桓同志懂得危局在即,形成救国救民的初心使命,与他的求学经历密不可分。
1910年,8岁的罗荣桓被送到私塾求学,这成为他耳闻国事的开始。辛亥鼎革之后,传统《三字经》因应国势的变化而修改,增添了“同光后,宣统弱;我中国,地日削”等内容。罗荣桓读到这些文字后,逐渐了解到中国江河日下的颓势。这时他年岁尚小,且私塾教育注重传统知识的传递,所以他对时局严峻性的认识比较浅显。进入罗氏岳英小学之后,学科门类及知识范围的扩大,校长罗炳文对爱国主义思想的有意灌输,使罗荣桓对国家遭受的侵略有了更形象的认识。在地理课上,他发现中国地形宛如一片时时遭受蚕食的桑叶;有时又像一块糕饼,列强正环伺于周围,随时准备扑将上来,豆剖瓜分。国难思良将,时局如斯,使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古往今来的那些奋起于危难之际的忠志之士,苏武、班超、祖逖、岳飞,乃至为维新变法慷慨就义的谭嗣同等,都成为他非常仰慕的对象。思想精神上,他倾慕良将救国;读书作文上,他在《论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一文中,颂扬大禹,以之自勉自励,为救国救民做一番事业。这样,在学校和罗炳文校长的影响下,罗荣桓在毕业时,虽然年仅十五岁,但已经开始关心起了国家大事。这是他初心之识的重要开端。
1919年夏,罗荣桓进入长沙协均中学读书(前身即谊群补习学校)。这时,正是五四新文化运动蓬勃开展的时期,外争国权、内除国贼的反帝反封建宣传此起彼伏,这使他进一步感到救国的时代脉搏。同时,救国思潮多如牛毛。教育救国、科学救国、实业救国等立足于渐进改造中国的温和思潮,风行一时。这些救国思潮启发了罗荣桓,开阔了他的视野,成为他救国的尝试手段。同时,他又参与驱张等运动,因而在救国救民问题上,已越出书本上的认知和感观,开始起而行,呈现出参与性和探索性的特点。这是他为救国救民对各种思潮进行思考、甄别的重要开端,表现出相当的行动自觉。
1919年12月,张敬尧悍然镇压学生和工人举行的抵制日货的游行示威,引发了长沙各界联合驱张的运动。罗荣桓积极投入到抵制日货和驱张的罢课行动,第一次接受了反帝反封建斗争的洗礼。因为长沙新思潮和学生社团的影响,罗荣桓开始自觉地组织社团,开展进步活动。1921年暑假,他模仿长沙学生联合会,邀集衡山东乡土字和梦字地区的同学,在南湾街成立了土梦学友联合会。他被公推为会长。这个联合会有一个十六字宗旨,即“联络感情,增长知识,移风易俗,促进社会”。宗旨表明,罗荣桓希望从改造社会着手,来实现救国的目标。这个初步,甚至初浅的想法,虽然并未能结出胜利花果,但是它与20世纪30年代中国的乡村改造运动,都有立足于社会的考量,都是一种救国的改良手段。这是罗荣桓为实现救国救民目标进行的第一次探索尝试。
同时,罗荣桓还尝试教育救国。在他的倡导下,土梦学友联合会,效仿长沙的平民补习学校,决定大力开展平民教育运动。为此,他们利用岳英小学的教室,创办农民夜校,开设国文、算术两门课程。罗荣桓更是亲自担任算术教师。他们传播的科学知识,受到了当地农民的欢迎。
这些尝试由于条件和环境的制约,都没能继续坚持下去,与积重难返的国难相比更是显得杯水车薪,无法从根本上触及当时制度的瓶颈,难以收到救国的效果。其价值在于锻炼了罗荣桓的社会活动能力,为大革命时期南湾地区的农民运动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罗荣桓的探索,不仅仅在于尝试什么思潮,还在于对一些思潮是否利于救国作出甄别。1923年下半年,罗荣桓来到北京,那时的军阀,常常打出“联省自治”之名,阴行“割据”之实。湖南反动政客易家樾向罗荣桓等学生大肆鼓吹、兜售“联省自治”主张,企图为赵恒惕割据湖南张目,罗荣桓等学生深知“联省自治”于军阀大利,于国家大害,因而群起反对,骂走了易家樾。对于这种不切实际的救国主张,罗荣桓等保持了高度的警惕。1924年4月,印度诗人泰戈尔来北京,鼓吹用仁爱来消除“人世间愁苦不平之气”。参与欢迎泰戈尔晚会的罗荣桓则表达了不同的看法,他表示仅仅凭借“东方文明”的仁爱,是不能富国强兵和抵制帝国主义侵略的。这两件事例说明,在救国救民的时代大潮下,罗荣桓的探索,有自己独立的思考。
这种既探索,又甄别的精神,源自罗荣桓救国救民的赤诚之心。这种赤诚之心越是强烈,罗荣桓对国难和危国之事,就越发敏感,甚至无法安静下来读书。
1924年夏,罗荣桓考入山东私立青岛大学预科。1925年清明节后,罗荣桓和同学到学校后面的汇泉山散步,欣赏樱花。满山的游人,竟然多是日本人,这些日本人携带留声机、照相机和美味佳肴来到山上,兴高采烈、旁若无人地尽情欢乐,俨然山东就是他们的国土。相反,路上却见不到几个中国人,即使有,也是很寒碜地避在路旁。鲜明的对比,极大刺激了罗荣桓的民族自尊心。樱花虽美,却让他们感到盛气凌人,公园虽坐落在中国国土,但罗荣桓等学生却仿佛身在异国他乡。他心情沉闷,步伐沉重,毅然表示,“回去吧,我们不看这个樱花了。”
与欣赏樱花相比,更让他们敏感的是参观日本军舰。日本主力舰队“比睿”号访问青岛,邀请青大师生登舰参观,以炫耀武力。罗荣桓与同学登舰后,看到穿得笔挺的水兵不时向中国人投射出鄙夷的目光。整个参观过程,他们真切地感到了中日海军的巨大差距,无不感到沉闷、压抑。这场参观引发了他们的议论纷纷。有的摇头皱眉说,“看看那日本军舰,在中国领水到处游弋,如入无人之境。国家前途实在是不堪设想。”罗荣桓也感慨道:“中国一个四万万五千万人口的大国,有着漫长的海岸线,应当有强大的海军。”但是,如何才能有强大的海军?罗荣桓却答不出来。海军依赖强大的工业,他们认为要使中国富强,就必须发展工业。于是,他们开始了实业救国的尝试。
他们组织了一个“三民实业社”,以入股的形式,筹集了二三百元资金,还聘请了一位技师,负责筹办。该社很快生产出了纱布、药棉、墨水、肥皂、蜡烛等日用品。罗荣桓喜笑颜开,立即给南湾老家寄送了一大包肥皂,并要求家人不要再叫它洋碱,应叫它肥皂,是我们中国自己制造的肥皂。产品虽小,但是一百年后的今天,我们仍能感受到,罗荣桓对产品名称的取舍,所流露出的真挚的民族自豪感和爱国救国情怀。然而,在民族资本都难以与实力雄厚的外国垄断资本一较高下的大时代下,他们兴办起来的小小手工作坊,显得非常微不足道。不到一年,“三民实业社”就维持不下了,入股的本钱也没能收回。
自从在岳英小学,开始关注国家大事后,罗荣桓为了救国强国,进行了不少尝试和探索:19岁时组织“土梦学友联合会”,从事社会改造和教育救国;22岁时组织“三民实业社”,立志实业救国;期间,又对“联省自治”和泰戈尔的“仁爱”思潮进行甄别。这些探索虽然开拓了他的视野、锻炼了他的才能,但是没有能够成为他笃定的救国良药和方向。只有到了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特别是“五卅运动”的开展,五四时期“内除国贼,外争国权”的诉求一变而为“扫除军阀,打倒帝国主义”,喊出了国人久积于心却又言难表达的想法,革命的时代大潮才使罗荣桓的思想发生巨大的变化,他逐渐认识到救国的希望和力量所在。他救国救民的初心才终于有了坚定的思想指引归属。
“五卅运动”爆发后,青岛大学学生积极响应反日活动,组织学生会罢课,罗荣桓被推选为负责人之一。他毅然肩负起了讲演和演剧组的工作,白天带领着讲演队到街头巷尾散发传单、小报,演讲“青沪惨案”情况,募集救济金,慰问死难者家属,晚上又参加演剧队的工作。整个“五卅运动”期间,罗荣桓全身心地投入到抗日爱国运动,表现出了满腔爱国热忱和出色的组织工作能力,赢得了同学们的钦佩和尊敬。运动结束后,国家的前途和个人的出路成为他与同学经常谈论的话题,在教育救国、实业救国走不通的情况下,“五卅运动”潜移默化地为他注入了点滴的革命血液。
罗荣桓与同学反复讨论自己今后要走的道路。原本想要当建筑师、实现科学救国的他却说:“现在看起来,首先要跟恶势力搏斗,否则,什么事也做不成。”经过数次探索的他,已经认识到不能再用以往温和的改良手段,去实现救国救民的目标,而要采取搏斗的方式。加之,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在五卅等群众运动中,组织群众,释放出巨大的社会力量,使他耳目一新,他因而对革命及革命的指导者政党产生了兴趣。他说,“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众人联合起来,力量就大了。如果能把以往政党不好的一面改正过来,在对付恶势力方面还是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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