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2月,爸爸终于回来了。“刘部长回来啦”!来看他的叔叔阿姨们很多,都是和他一起工作过的,有的是长年一起和他工作过的,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军工战线上的老同志。大家异口同声称赞说:“易辉,这封信,干得好!”
多数的叔叔阿姨们来看他,提到太行山整风,是中央了解他,接他回了延安。这次文化大革命,还是中央了解他,保护了他。“如果当时不是周总理派当兵的把他带走,不知还要受多少罪,也有可能早就被造反派们搞死了。” 很多叔叔阿姨们有这样的看法说法。保护住了他,对保护张学良,保护和国民党和与台湾的历史关系都有着相关的重要政治意义。搞死了他,宋庆龄会怎么说?斯诺会怎么说?艾黎会怎么说?会产生什么国内国际影响?
(八)最后一博 —《刘鼎传》
眼看着刘部长回来了,以前由于文革的原因,不便于来往的许多老同志都频繁来往起来。大家都老了许多,不禁不约而同地意识到,总结和抢救历史必须提到议事日程中来,不能拖延了。这成了很多老革命、老军工放不下的心思。
陈志坚、陆达、高原、唐成仪、沈丁祥等叔叔们迫不及待地希望他们的老部长,要把追寻中国共产党军工史当作他的重要工作之一,把握起来并很快开始运作,并一致责成中国航空工业进出口总公司党委书记吴明远来组织运筹此工作,妈妈协助吴叔叔做好此工作。其实这也是她自己的强烈愿望,做好此工作理所应当。从那以后,决定时间、地点,联系各方老同志,聚在一起座谈、回忆、讨论军工历史,就成了妈妈日常最重要的工作。通过他们自己的回忆和口述,再把这些人本人的斗争经历一点一滴地聚集起来,形成一本活灵活现的,真实的兵工史。
从始至终,应妈妈和吴叔叔的要求,我参加了多次座谈会。凡我参加过的 “抢救兵工史” 座谈会,每次都会由吴明远叔叔主持,能联系到的,在北京的和几乎所有有机会来参加的老兵工们都积极响应参加,而且他们非常积极踊跃回忆和发言,有时经过互相提醒,得出真实的历史。李滔李叔叔(建国时期爸爸的老秘书)也是每次都到场,还有吴殿尧(党史研究室副主任)也几次在场,他是硕士学位的中国警官学院历史学教授。通过以前采访我爸爸,增长了他对军工战线的感情和认知度。
其实比这还早两年,妈妈就已经重视起来收集军工有关历史和爸爸的历史了。工作在大学,享有寒暑假,妈妈就抓住了我,把我也绑在了收集整理爸爸的历史资料的工作中去。凡是我在寒暑假时间里,妈妈都提议我要多和爸爸在一起,他讲我记。口述记录在80年代,只有手记或者录音记录,手记是笔和纸的记录,而录音记录,是用录音机和录音磁带来记录,后来又发展成用录音笔,事后再边听边写在纸上作为备份。当然,工作量之大,也只有像我这样,不需8小时坐班,经常脚前脚后跟在爸爸身边才能做到。非常重要的是,妈妈总是在督促着我,而且谈的时候她都基本在场,有时候还帮我提出问题,有时也会加上她的记忆,对提取真实历史帮助非常大。
我是唯一有可能被抓住的军工下一代人,而且恰恰我在小学中学时的语文、作文成绩还不错,常能得到全校甚至有时全东城区范文奖。这和我们从四年级开始就有一个全国一级语文教师张老师有很大的关系。这也增加了妈妈对我的信任程度。在爸爸住院检查身体之前,又到承德避暑山庄修养了一次,那也是他住院治疗前的最后一次。因为那个时间正好是我的暑假期间,妈妈要我和他们一起去。那次,在妈妈的督促下,爸爸很集中地又与我们谈了多次 ……虽然每天,每次一点点,对他的历史,对军工的发展史,可以说,有了比较深入和丰富的了解。我意识到这全在于妈妈丝毫不放松的努力。
所有以上这些对爸爸个人或老军工集体的访谈,都为《刘鼎传》提供了丰富的和非常重要的一手素材。当时李叔叔已经退休,他担负了汇集材料和写《刘鼎传》的主要责任,而且他和妈妈之间不间断的电话联系和交谈,这些文稿在他和妈妈手中不断地往反修改,为的就是要有不打折扣的历史记载。让我感到十分欣慰的是,经过大家的努力,李叔叔和妈妈的艰苦认真写作,历史被真实地、充分地体现在了 “传” 中,书名为 《刘鼎》。
这本作者为李涛、易辉的《刘鼎》来之不易,字里行间透露着辛勤劳动,满满的历史事实,得到了各方老革命的赞扬,和各个不同历史研究机构的肯定和祝贺。 几年以后,发现这本《刘鼎》,因为发行量不够大,著书人知名度不够广,声望不够大,所产生的影响当然也就没有像预期的那么强烈和深远。几十年来顽固地统治着上上下下人们头脑的严重扭曲的刘鼎形象,也没有因此得到多么大的改变。根据广大老兵工们的愿望和恳切建议,他们一致认定,不得不再为他们的老首长出一本 “大传”。
妈妈还是以前的那个“她”,宁愿玉碎,不为瓦全。历史就是科学,黑白不能模糊,是非不能混淆。党的利益就是原则。这和爸爸的想法有所不同。爸爸在他晚年的日子里,曾经表示过,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就算了吧。历史上那么多重要的党的领导人牺牲了,有些含冤死去的。我的情况和他们不能相提并论,我还幸运地和朱德、毛泽东、周恩来这些党的重要领导人直接一起工作过,且有机会工作到今天已经满足了。党的发展大局为重,国家的经济建设为重,我个人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他的这个想法被我无意中和陈志坚、梅岭、白英叔叔们谈起,散布到众老军工叔叔们耳中。……陈志坚叔叔,唐成仪叔叔首先不干了!汉涛叔叔、郭栋才叔叔拒绝接受,厉瑞康叔叔、高原叔叔、沈丁祥叔叔坚决反对! 沈鸿叔叔、徐驰叔叔强烈不满,牛季良叔叔更不干了,更不用说白英叔叔、瞿焕章叔叔、梅岭叔叔、李健叔叔、王立叔叔、来金烈叔叔、魏新学叔叔更是不能理解…… 就在叔叔们一致意见的基础上,在北京医院,爸爸的病床前,正如以上我提到的,很多老兵工多次聚集一堂追忆军工的历史。他们认为,不可理解、不能成立的是,抗美援朝战争,整个军工受到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的嘉奖,立了大功,但为什么他们的部长受了处分,罪名是支援前线不力。我们到底是干对了还是干错了呢?上万军工战士们心里有这个疙瘩。中央要对此有个交代!这是一;第二,上海滩三一年,由于顾顺章的叛变,中央特科受到惨重破坏,我党中央受到致命打击,二科副科长刘鼎被捕。被捕后,他竭尽全力,机智地同敌人周旋,不但保护了党组织,而且在组织的秘密营救下出狱,进入闽浙干苏区。在这一点上,他们不接受,而且绝不能理解的历史结论,刘鼎是 “叛徒” ?以致几十年过去了,他的被歪曲了的历史在文革中又被抖了出来,使不明真相的人更加是非混淆了。这是为什么,老军工们坚持要把颠倒了的历史再颠倒回来,强烈的革命责任感和使命感,让他们这些当事人由衷地感觉到,要在他们活着的时候为后代把军工史,把刘鼎史搞清楚。而且这是要经得起反复推敲和历史考验的。
好!必须要有一部造成掷地有声影响的 “大传”!而且爸爸的历史是传奇性的,且保密性很强。他的历史,关系到党史的多次重要转折,多是喻人莫晓的。想让这本传记折服人,反映各个时期的真实历史,以及他和中央各个时期的秘密关系和往来,可以想象,若没有中央档案馆的馆藏资料的支持和辅佐,是有很大困难的。可见只有能直接进出中央档案馆的人,才有可能写出刘鼎的完全真实,具有感染力和说服力的传记。也才有可能用铿锵有力的事实,打脸几十年来旧的歪曲了的历史,为刘鼎的历史,为中共的军工史伸张正义。所以首先要选对作者。
妈妈首先想到的是史学教授吴殿尧,中央文献研究室 “朱德组” 的组长,但他有任务在手不能同时接受两个议题。接下来又涉及到另外两个人选,发觉都不太合适后,又回到了吴教授的身上。这第二次他居然答应了,但是要等他把手头的任务完成了才能开始。妈妈同意。
虽然我们已经有了不少素材在手,不但有爸爸对我和妈妈谈他的历史的原始记录,此时我们已经有了一本李滔叔叔和妈妈 2002 年出版的《刘鼎》,还有很多盘录音磁带,是老军工们在抢救军工史的座谈会上的发言,谈他们当时亲身经历的实况录音。唯一当时手头上不大丰盈的材料,是解放后军事工业发展的历史,爸爸在军工各部门各领域各研究院的实际工作情况和工作成绩。但是,看到那时绝大多数的老军工们都还健在,和爸爸一起工作多年的老秘书们,李叔叔,李滔和吴叔叔,吴明远也都还不老。这些实际参与者和见证人都是“活历史”,得到历史素材应该不难。
即便吴殿尧教授没有能够马上启动传记的写作,但当写作开始了,妈妈交给了他大量的材料……进展还是比较顺利。当然,背靠着广大老军工们的大力支持和援助,妈妈实际上担负着百分之百的原材料组织和提供工作。
从爸爸早年接受革命启蒙时期,和以后的几大部分,留学期间,上海特科期间,闽浙赣期间,抗大和太行军工部,解放战争中军工的发展和作用……除了西安事变,写作的进展还是相当可以的。
这是一部历史记录,历史人物在同一个历史时期都是相互瓜葛,相互依存的。吴教授本来就是朱德组的组长,朱德在云南,在四川,在中国,在德国的革命史本来就在他手中把握,加上妈妈向他提供了爸爸大量的一笔笔真实历史素材,爸爸的历史和我们的党史被顺利衔接在了一起。
吴教授是搞历史的。历史的科学性、准确性是他写作的根本,也是检验他作品的基本原则。为了 “西安事变” 的真实可靠性,他进出中央档案馆多次,但是其中他得出来一些材料,和爸爸生前的回忆和认可有所出入。吴教授认为,个人的回忆和评论,由于几十年过去了,还是有可能与现实有出入。妈妈却认为,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回忆,这是总结了几个人的回忆,而且有周恩来总理组建的全国政协“西安事变” 小组张奎堂先生的文章做基础,目前这本《刘鼎传》的内容,应该尊重先前已造成影响的文章和周恩来总理的肯定,而不应该另有新的论点。
矛盾出来了。吴教授以中央档案馆馆藏的,刘鼎和党中央、毛主席之间的多次来往电报为依据,但的确与爸爸的回忆,参与过西安事变的老人们的回忆,在时间上地点上有出入。是按妈妈的意见,张奎堂文章里西安事变亲临者们的回忆呢?还是按中央档案馆里文件中的内容写呢 ?达不成共识,也就写不下去了。妈妈并不让步。《刘鼎传》只好暂时停止运作。写作搁浅了。
真让人发愁。妈妈已经是88岁的人了,虽然精力依然充沛,但已经看出远远不如以前。不能不让人担心。
这个矛盾怎么解决?我几次走访了吴殿尧教授,因为他要写出刘鼎的历史,关于西安事变,他必须研究透。在所有的当事人都已经过世,连中央政协张奎堂这样的历史学者,年纪轻轻也已故去的事实下,给他增添了难度。唯一他能指靠的就是中央档案馆里的历史素材,一封一封的往返于党中央和西安刘鼎(驻张学良处)之间的电报,比起当事人的回忆,当然,电报的时间地点和内容成了更加重要的依据。但是这些历史的依据保存于中央档案馆中,妈妈(我们)以前是得不到的。妈妈(我们)首先要战胜自己的感情,接受客观现实……
在这 “停摆” 一年多的时间里,妈妈和吴教授之间的冲突已经在社会上有所共知了。史学界人士对妈妈这位钢硬老太,历史务实主义者有所敬畏,我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居然有陌生人打来电话找易老(我妈),我听到他们的电话谈话,大意是这位来电人在西安事变某些观点上,想先征求一下妈妈的意见,再来完成和出版他的作品。因为得到妈妈的赞许或批评非同小可。他非常不情愿见到,如果妈妈对他作品有异议。所以他想事先和妈妈通了气,听取妈妈的意见。我开玩笑地对妈妈说:“因为这个 “停摆” ,你还出了名了?不征得你的意见,人家还不敢出书了呢……” 妈妈却相当严肃地表示,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尤其关于“西安事变”,关系到国、共两党,关系到中国和苏联(共产国际)和日本,所以反映必须如实,不然影响实在是太大。好!给老妈个赞!
对于《传》的“停摆” ,我们做子女的和相当一大部分老同志们着急的不得了。妈妈这位组织和 “掌舵者” 与作者之间发生的分歧,妈妈不 “苟同”,坚持着 “这还能继续写下去吗?如果问题不解决 ”,干脆还有 “……情愿不写了!” 天哪!怎么办呢?
我们知道高龄的妈妈体质很差,只会越来越不如,不会向逆反方向发展的。几十年的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胃病、小肠病、肾盂肾炎,全身关节炎和老年骨质疏松就先不提了。而且越来越名目繁多的药片,根本没能减轻她的病痛,只是增加了她肾的负担。只见脚越来越肿,一年不如一年。妈妈对这些医生医院早已经丧失了信心和希望,说了,要看病只能找专家……不要送我去医院。
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往国内打电话,问小石:
“怎么样了?有没有共识了?达成协议了没?”
“妈妈怎么样了?我猜她在搞《纪念文集》了吧?”
“是的!在搞 《纪念文集》了。她还是忙得不可开交,找东西,写东西,跟大家打电话商量事情……” 小石回答我。
“那,吴老师呢?他在干什么?”
“吴老师压力很大,他已经着手进入《朱理治传》了。”
这是真要 “撂挑子” 吗?反正不像要积极着手解决问题。我问过他:“吴老师,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吧?!”
“你还继续写下去《刘鼎转》吗?” 我这样试探着。
结果发现了他的主观意愿是积极的,非常肯定的。他说 :
“刘部长,刘鼎老前辈的神奇历史,和中国共产党党史的很多重要转折都关联在一起。他和毛泽东、孙炳文、朱德、周恩来、张闻天、邓发、叶剑英、潘汉年、李克农、朱理治的历史都有着联系。”
“你爸爸的历史是曲折的,传奇式的,但是他那种不可抑制的革命热情和专注,注定了和造就了他的一生,和共产党党史中的几乎每一个重要转折关头都有着联系,和国民党的很多重要转折,也有着关系,和国民党的很多要员也有神奇的联系。”
“文化界人士,冯雪峰、丁玲、夏衍,以及后来成为中共要员的吕正操、谷牧、黄华、王炳南等等,刘鼎都同他们有着可以载入史册的重要活动,或者说,可以作为历史话题的重要接触。还有如他与斯诺、艾黎、史沫特莱、马海德,以及牙医海波特的,可载入史册的革命关系,使他们成为了中国共产党党史上的重要人物。” ……
“我一定把它写下去!对于任何一个史学工作者,这是在发掘一座金矿!我渴望尽快、尽完美完成此作品。”
教授如火如荼的创作激情和对刘鼎神奇历史的发掘热情感染了我,向妈妈做了如实的汇报后,妈妈与吴教授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交流后,共同决定,此作品应该在尊重当事人回忆的前提下,想办法在提法上,尽量客观地保持科学态度。妈妈识大体顾大局,在她的认可和大力协助、支持下,作者的认识和能力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让妈妈欣慰的是,停了一年多的《刘鼎传》又重新启动写作了。而且更深层次,更加具体地刨系着刘鼎的人生,曲折、坚韧、传奇的一生!这个暂停,对于传记作品,对于爸爸的历史来说是值得的。但我们同时心疼地看到,对于年老体弱多病的妈妈来说,一年半在她没有任何徘徊余地的年岁中显得那么的珍贵,她的时光不会再有 “来日方长” 了…… “停摆” 了一年半呀!
妈妈坚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着从吴教授那里拿回来的一页又一页初稿的审核和修理工作。她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和对历史(对今天,对未来)的责任感,令人惊叹,令人肃然起敬,是我们后代学习的榜样,也是历史工作者们的标准模板。历史是科学,无论你从各种角度或不断反复研究,始终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有转移或改变的丝毫余地。
在这期间,由于她的健康状况出现了新的问题,不得不止一次地住院观察和治疗。我也因此不能不止一次地安排好工作,多回国帮帮妈妈。她那屋简直成了资料室和图书馆,大攞大攞的资料,成箱成柜的新老历史书籍和传记。弟弟小石上班的路上,经常顺便把给吴教授的资料、书籍送去,取回吴老师手头写成的资料,他那里用完的资料和书籍也顺便从毛家湾捎带回来。
我们百分之百尊重和信任吴殿尧。这位专业党史工作者,对于妈妈的 “核实” 和 “纠正”,他持百分之百的肯定态度,心服口服。他自己对我说过不止一遍两遍 :“你妈妈这老太太可不得了!头脑清醒,心里明镜似的,煞棱啊!年轻人都比不了!一点点疏忽都瞒不过她的眼睛,跟她一起工作,可是得小心点。马虎不得啊!”
“那老太太?成精了!你不服不行!厉害!厉害!”
与此同时,和我们一样,吴教授也在担心,这么干下去,妈妈的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呢?!到底是近90岁的人了,天天干,夜夜拼,几乎每夜通宵达旦地工作到早上五六点钟才上床睡一会儿。竟然,就在她住院观察治疗期间也没有消停。妈妈接受了 “抗大一分校” 历史的采访,之后又接受了筹备校史馆,北京理工大学政宣科的采访。(见照片)妈妈在这些采访中,和后来我们陪同她访问了北理工校史政宣科的过程中,都留下了宝贵的照片和视频,并且都留下了她漂亮的刚劲有力的签名 ~ 八十八岁老八路 易辉。(见照片)
《刘鼎传》在解放后的军工建设,新中国的重工业建设(也包括部分轻工、化工业)中有显 “弱笔”。对于这些弱笔部分,妈妈觉得很遗憾,我们过高估计了 “活材料”,“多数人还健在…” “问题不大…” ,实际情况远不如这么简单。大多数的这部分人都年事已高,记忆力减退(大概2005~2008之间)…从2003年开始计划, 2004年开始运作,直到2006至2008年中有间断,2009年基本完成,经历了六年以上的时间。这些抗日时期的老同志们,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逐日见显;腿脚也力不从心,由拐杖或者轮椅支持着行动。头脑更是不能随心所欲,记忆力减退,逻辑思维渐乱,有的进而走向老年痴呆…他们的这种情况,对历史抢救工作来说,真是莫大的遗憾,损失惨重且不可逆转。
就在妈妈的眼力越来越不行,精力也越来越差的时候,2011年初夏,巨大工程《刘鼎传》完成了。在吴殿尧教授诚恳地再三请求下,妈妈虽然一推再推,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为《刘鼎传》写了“序”(请看附件)。它虽然篇幅不大,但是凡了解她的人都竖起大拇指,她的革命意志和情操展现于字里行间……爸爸追悼会上一些首长和老同志们的题词也在征得了同意后,放在了 《刘鼎传》的扉页上。
进入到2011年的后期,这部 “大传” 终于面临出版和印刷了。不光是出版社的实力,还涉及到影响大小的问题。几经改主意,最后采纳了吴殿尧教授的建议,吴少京责任编辑,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发行。
和《刘鼎传》同时出版的,还有《刘鼎纪念文集》,这两本书,聚集了吴教授和李涛叔叔的大量时间和心血,更是妈妈生命的拼搏。这是两本不同凡响的书,这是整个中国兵工事业的,中国各项重工业的开拓者,领导者们和中坚人物们对历史的追忆,和对老首长刘鼎的怀念。给叔叔、伯伯们鞠躬,致以最崇高的革命敬礼!高原!唐成仪!陈志坚!郭栋才!沈丁祥!李宝庆!白英!梅岭!王立!瞿焕章!厉瑞康!牛季良!徐驰!沈鸿!刘正栋!吴明远!我饱含热泪地向您们致敬!再致敬!!就像爸爸生前所说,“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我党我军的军事工业,太行山的军事工业,我不能想象可以缺少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那,是大家的事业!是大家一起鞠躬尽瘁,殊死奋斗的事业!”
从2011年七月完成写作,到2012年出完这两本书以及之后的时间里,妈妈一再对我们讲,这部刘鼎的真实历史,来之不易,经过大家不懈的努力,终于成功地出来了。但是,任务还没有完成。如何为《刘鼎传》“护航” 是一件更重大的事情,一个长远艰巨的任务。她说,我们科学地对待历史,但今后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会科学地对待历史就不一定了。这事就交代给你们和你们的后代了。只有几代人都承认了的历史,才会逐渐地稳定下来。顺便说一下,即便那样也不行,还会有可能变得不稳定。秦始皇的历史,曹操的历史后来不还是有争议嘛!这本《刘鼎传》进了中央档案馆,恐怕会稳定一些时候了,但是以前刘鼎被歪曲了的历史在社会上流传甚久,影响甚深,想要把这些流传和影响纠正过来不是件简单的事。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全靠你们了,为这部经过多少老同志的共同努力才得出来的正确历史护航吧!
终于到了妈妈呵护自己,修养自己健康的时候了。但是很明显, 已经太晚了。幸亏两个弟弟和弟妹们都在北京,可以对她的帮助和照料多一些。
2013年对我们来说,是重要的一年。其实从2012年,妈妈就一次又一次地和我商量,“安排好工作,回来看看我帮帮我吧。” 我意识到,她已经严重地感觉到自己的健康状况不好,受到了病魔的威胁。但是她一再要求过我们 “不要送我去医院。” 2012年夏季我回去看她,她明确对我讲,从现在你还有四次机会回来看我,第一次《刘鼎传》的首发式,如果我们请求成功了。第二次帮我收拾东西,整理材料,第三次我住院,交代后事,第四次我死了。我当时觉得很不可理解,她有这么清醒的感觉吗?
我问妈妈:“你怎么不想第四次,你出院了哪?”
妈妈说:“我所有的同志们,都是进了医院出不来的。”
她说:“ 我有预感,我做好了准备,你也做好准备吧。”
2013年一月份,我回去了,直到春节后过完了妈妈九十一岁生日我才又回来了。四月份她来电话希望我回去看她,说因为我怕热,最好在夏天之前回来……我回去了三个星期,那次我们还送她去了积水潭医院。十月份又回去了一次,这次妈妈和我说了很多话。……十一月份,他们来电话说送妈妈去住院了(积水潭)…… 12月上旬,我回去了。妈妈情况很不好,腹水得厉害,不能平躺着,看到了我,还问,“小米回来啦?刚下飞机呀?先回去睡觉吧?” ……她肾的情况很糟糕,口渴得厉害,她说很想喝口水,但是腹水实在太厉害,护士要求她最好不喝。天哪!这口水她没喝上。
……转院去了协和 ,没多久……就进了ICU……我们天天抱着希望等在ICU门口……轮流进去看她,最后是肾功能衰竭,我们在2013年12月27日凌晨失去了她,我们最可敬、最可爱、最无私无畏、最无与伦比的妈妈。第一时间,她还健在的最亲密的朋友战友、抗大的同学,悲痛的齐心阿姨送来鲜花大花篮到家里的临时小灵堂。她甚至不敢相信听到的噩耗,说,“这不是才进医院没多久吗?怎么会就不行了呢?”
2014年元旦后,隆重温馨的八宝山遗体告别仪式,胡耀邦夫人李昭阿姨送来花篮,习仲勋夫人齐心阿姨送来花篮。罗青长伯伯送来花圈,中国兵器工业集团公司老干局送来花圈,中国航空工业集团公司老干局也送了花圈,八路军研究会送了花圈,太行山军工子弟送了花圈。…… 山西省黎城县八路军文化研究会,黎城县党史办等发来唁电,北京理工大学和中北大学也发来唁电,悼念易辉同志。正如大家所提到的,妈妈是一生工作一丝不苟,讲究工作实效的人,直到晚年。她的工作精神和为人令人敬佩。实干忘我,原则性强!而且,鱼目不能混珠,黑白不能混淆。工作,必须是认真踏实的,历史,必须是真实清洁的。“宁愿玉碎,不为瓦全”。最后这七八年《刘鼎传》和《纪念文集》两本书的打造成功,是妈妈生命为了真理的最后一博,也是妈妈能力的说明,智慧的结晶,更是她对党的事业忠诚写照。
没有向党的要求,只有对党的奉献。向妈妈明朗的,光辉的一生致敬!!想你!妈妈!爱你!妈妈!我们的小一辈们,也想你!奶奶!爱你!奶奶!
再向妈妈明朗的,光辉的一生致敬!!跪拜!!
(2020,08,01,献给妈妈和叔叔阿姨革命老前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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