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侯的记忆中，父亲家的长辈是奶奶张越霞和姑奶奶秦邦范。逢到年节，全家就会去南礼士路或宽街，在那里见到老人，还会有几位姑姑、叔叔们与他们的家人。老人慈祥，长辈谈天，小孩嬉戏，再吃上顿丰盛的团圆饭。时不常，还会遇到几位眼生的长辈，多是姑姑、姑父的叫着，总是知道父亲的家庭好大的。

    1979年，奶奶张越霞去世了，从长辈们的言谈话语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似乎有过另一位奶奶的存在。是谁呢？在《博古传》中，见到了她的名字——刘群先。

    随着对爷爷了解的深入，逐渐也关注起了这位奶奶。在文章书籍中觅得奶奶的音容笑貌、到无锡探访到奶奶的故居家人、飞莫斯科亲见奶奶的文字笔迹，渐渐，奶奶不再仅是博古的夫人，她还是中华妇女运动阵线的刚勇领袖，是在无锡与资方谈判的罢工代表，是各种国内国际劳工会议上的活跃分子，是长征路上一方面军30位女干部的妇女队长，是陕甘宁边区总工会临委会组织部长。她从为无锡纺织女工争权益，到积极为所有苏维埃妇女与工人不断争取并保卫他们的每一点自由与权利，她被斯诺夫人尼姆·威尔斯在《续西行漫记》中称为“著名的劳工领袖”。

    从奶奶出生到离世，与爷爷时而相交、时而并行，共同经历了那个动荡的时代。

    无锡，不同的出生、不同的童年。1907年，正值清末立宪运动兴起。那一年，革命先驱秋瑾为推翻满清政权而牺牲。那一年的6月24日（农历五月十四日），出身江苏无锡书香世家，时任浙江温州府地方审判厅刑事庭长的秦肇煌长子——秦邦宪出生了。结婚20载、37岁方得长子的秦肇煌想来一定开心不已，庆贺连连。那一年，无锡乡下刘潭桥贫户刘家，家人去世与女孩出生接连发生了，女孩出生18天后，女孩的父亲去世。这个命硬的女孩被取名刘琴仙。3年后，女孩家中挣钱养家的祖父和叔父又先后过世，赤贫的阴霾笼罩起这个家庭。

    1916年，对爷爷来说是记忆的开始。他的父亲患肺病辞职，携夫人与两子一女从浙江返回无锡，于11月病逝，9岁的秦邦宪开始了在无锡的生活。9岁时的奶奶已经能结发网出售，贴补家用；在家中的多重压力下，刘琴仙11岁被迫婚配无锡城里开铁工厂的唐家，脱离了无锡农村的自由贫困，陷入城市童养媳的寄人篱下。

    小学，断断续续。在刘群先的《联邦共产党—支部党员登记表》上，工整地写着“教育程度4年”。想那里面应该包括她在自己家里，靠织发网攒下的1元钱才上成的1年小学，也许还包括了她做童养媳时陆续上的3年吧。秦邦宪的早期教育应该是从父亲请的私塾先生开始的，他父亲死后，在他的大姑丈（曾先后两次在无锡设塾的许国凤）书房里翻四书五经2年，之后进入了省立三师附小读书3年，于1921年7月毕业，进入了设在苏州的江苏省立第二工业学校（后定名江苏公立苏州工业专门学校，简称“二工”、“苏工专”）预科（相当于高中）。单从小学（现在含初中）学校教育看，奶奶也许比爷爷还多上了1年，但爷爷的私塾教育，家学渊源，就要远远比奶奶深厚得多了。

    入党，共同的选择，介绍人的不同结局。1925年9月底，秦邦宪被录取为上海大学社会学系的学生，通过学习和参加社会活动，很快从一个民主主义者走向了马列主义者，经由上海交大学生运动领导者之一的顾谷宜，与当时上海学联的主要负责人高尔柏介绍，在1925年11月初，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那之后的岁月中，顾谷宜、高尔柏与共产党之间的关系阴差阳错、几经周折而又千丝万缕，两人先后以民主人士的身份于1966年和1986年去世。

    刘群先是在1925年初第一次接触到了共产党人、共产党的书籍，开始参加无锡工人夜校的学习，积极参与着各项工人运动.在奶奶《联邦共产党—支部党员登记表》上，写着1926年8月成为正式党员，介绍人是无锡地委的委员秦起、书记张佐臣。这两位介绍人在1927年4月15日和7月1日先后被捕、牺牲于无锡、上海。

    莫斯科：先后启程，姻结中大。1926年10月，党组织同意了秦邦宪去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的申请，那时，他既是上海大学社会学系二年级学生，又受命做着国民党特别市党部的宣传部干事，还参加了上海第一次工人起义的具体准备。他于11月到达莫斯科，开始了在中山大学的学习生活，并为自己起了俄文名——博古雷洛夫，后就以简称“博古”为常用名。

    1927年对刘琴仙来说是起伏动荡、直面生死的。先是年初无锡县总工会成立，她被选为有会员10万人的工会委员、女工部长，迎接北伐军进驻无锡；之后她以总工会代表的身份与资方谈判，成功提高了工人待遇；她亲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的无锡四一四惨案，恋人秦起被枪杀，她被迫逃出无锡到了上海；6月参加完武汉的第四次全国劳动大会，重返上海；中央鉴于白色恐怖的严重，决定选派暴露了身份的工人领袖前往苏联学习，她被江苏省委（摘自联邦共产党“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党员登记表）选中，于当年10月前往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年底，她又作为中国代表的20位成员之一，参加了莫斯科的世界劳工大会。这一定是让奶奶最为难忘的一年。这一年的登记表中，她的名字登记为刘群先，是按照秦起建议改的，意为做群众的先锋。

    在世界劳工大会上，作为生活翻译的爷爷与奶奶相识了；1928年，东方大学与中山大学合并，两人开始在一个教学楼中读书；这年5月，两个人结婚生活在了一个屋檐下。1930年5月，他们一同回到了上海。

    子女，散居各地。刘群先与博古自1928年5月在莫斯科结婚，到1939年送别，11年的共同生活中，共有过5个孩子。长子秦刚，1931年出生，小名阿土，博古让母亲把他接到了无锡。1933年5月，长女在上海出生，取名摩亚（俄语五月），刘群先让无锡的姐姐刘素芝抱回了家。1937年次子出生，那是中央进入延安诞下的第一个孩子，常称“延安第一娃”，小名阿福，忙糊涂了的博古取重音名秦钢，称为小秦钢。很快，他们把孩子交给了奶妈；孩子周岁，著名美国记者斯诺的夫人尼姆·威尔斯夸奖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中国孩子时，刘群先还提出过让她收养的建议。次女1938年初出生在武汉《新华日报》创刊发行的日子，作为筹办人的博古给二女儿取名新华，随即交给了奶妈抚养。小女儿吉玛(俄语共产主义青年团的缩写)， 1940年6月30日在莫斯科出生，在共产国际办的国际儿童院长大。生而不养，在那个危险四伏、动荡漂泊、忙碌无暇的年代，也许，交给别人抚养是父母对孩子更稳妥的安排吧。

    上海，漩涡中心的机遇。刘群先回到上海的时候，恰逢共产国际强调领导成员中要增加工人成分，而她刚好是在苏联提高了理论水平的女工运动领袖，于是便成了全总书记的候选人，只是她宁愿被批评，也未肯担任全国总工会书记，而是在女工部负责人、女工部书记岗位上全情投入。博古回国的第一份工作是全总的宣传干事，之后陆续担任起团中央宣传部长、团中央书记；1931年9月，在四面悬赏令的环境中，临危受命承担起了党中央总负责的责任。11月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成立;1933年初，临时中央迁入了中央苏区，博古将临时中央政治局与苏区中央局合并为中共中央局。自此，党中央与苏维埃政府同归一地，开启了党中央领导下的农村包围城市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