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唯一两次被授予上将军衔的著名高级将领洪学智,他近八十年的革命生涯早已为世人所熟知,可这么一位优秀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我军现代后勤工作的开拓者和奠基人是怎样由一个懵懂少年成长为一名出色的革命战士,却鲜为人知。这里我要讲述的就是这么一段洪学智将军早期的成长历程。
民国初年的大别山河南商南地区(今属安徽金寨双河镇),封建统治阶级对贫苦农民经济上的剥削、政治上的压迫十分残酷。农民创造的经济价值百分之八十被地主、豪绅及反动官府占有。各种苛捐杂税和兵丁夫役的盘剥,外加高利贷的催命,遇到灾年很多农民纷纷破产,甚至卖儿卖女,沦为乞丐,贫苦农民的生存状况十分凄惨。
洪学智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到他父亲成家的时候,才从斑竹园大山上搬家到交通相对便利些的黄鹄寺乡小河口村,因无钱建屋,租住别人家大小4间草屋,唯一的生活来源就是两亩贫瘠的山坡地。
1913年2月2日大雪纷飞的夜晚(农历壬子年十二月二十七)洪学智出生了。他3岁时,母亲就在贫病中去世了。父亲为了把他和女儿拉扯大,吃了很多苦。他省吃俭用,想办法让洪学智读书。十岁时洪学智入黄鹄寺小学,学校只有两名教师,一个叫惠风,一个叫余承之,他们都是为人忠厚,勤勤恳恳教这些穷孩子识文断字的好老师。
3年后,13岁的洪学智转到双河大庙读高小5年级的课程。初到学校时就听说双河庙里三层楼里有“鬼”在夜间出没,但没有人见到是什么样子,但这件事情被三乡五里的老百姓传得很玄乎,一时间谈“鬼”色变,人心惶惶。很多孩子因为恐惧,夜里睡不着觉,还有的家长要领孩子退学了或转往外地读书。初来乍到的洪学智天生就不相信有什么鬼神的存在,他主动找到校长谈自己想招集胆子大的同学来一起捉“鬼”,毕业于北京大学文学系的胡朗斋校长完全支持他的想法,并建议他和同样不信有鬼的体育张老师商量捉“鬼”的细节。张老师被面前这个身材高挑,但十分清瘦的新学生的大胆的提议感染了,很快组织起一个六人的捉“鬼”队,就在当晚的夜间到庙里三层楼上捉“鬼”。
天黑后,大家集合,每人手持棍棒上三楼埋伏好,并事先准备了一只油灯,用箩筐盖好,等“鬼”来,但“鬼”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大家都很紧张。一直到后半夜,只听得楼梯上有踢踏踢踏的声音,“鬼”来了,张老师示意大家做好准备,不要害怕。等“鬼”一进来,张老师一声令下,洪学智第一个蹿了出去,把箩筐一死死地摁住,借着灯光,众人都扑了上去,把“鬼”捉住了,原来是一只一尺多长的大老鼠!它的尾巴上因长期沾了大庙供台上的油泥而形成一个大疙瘩,所以老鼠不论是上木楼梯还是在木楼板上跑起来,听声音就像人走路似的。
洪学智和同学们在双河大庙门前来个游“鬼”示众,告诉人们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鬼神。大庙里打“鬼”的事情很快传开了,所有人的心都安顿了下来,许多人再也不信世上真的有鬼神之说了。
就在这年的春天,洪学智的父亲因长年劳累过度,突然病倒,不久去世。这时,开始兵荒马乱,溃兵洗劫,百姓更是穷苦不堪,洪学智全靠大爷洪金财的照顾勉强生活,但不久就失学了。
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鄂豫皖地区的共产党组织大部分被反动派破坏了,但在商南的双河(今属安徽金寨)党组织基本保存了下来,仍然秘密地开展活动。洪学智家邻居周家女婿余海若就是双河地区最早的共产党领导人。这年,余海若为了掩护共产党的活动,与共产党员刘伯力一起在刘氏祠堂办了一所小学,有近200个学生。他对洪学智很早就认识,看到洪学智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就叫他去学校为他们帮助做饭,这样就保证不饿肚子,闲时还能听课读书。
余校长和刘老师经常在学校秘密召集农运积极分子开会。学校里常人来人往。每逢开会时,余校长就把洪学智叫到跟前,神情严肃地说:“学智,你在门口注意着点,如果有陌生人过来,就敲打一下窗子”。那时洪学智虽然不知道他们开会的内容,也不明白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但知道他们都是一些好人。有一次,余校长叫洪学智到霍山二十里铺去送一封信,十三、四岁的洪学智走了近百十里的山路把信送到,在回来的途中,破旧的草鞋实在没法穿上脚了,后五十里山路他是光着脚丫子走的。回到学校时,脚上全都是血泡泡,但洪学智因为完成了余校长的任务而满怀喜悦,全然感觉不到疼痛。
学校想让当时的商城县教育局给拨点费用,多次交涉都没有结果,最后的答复是经费完全自筹。余校长整天为钱发愁,没有经费学校就难以为继。这些窘况,年龄尚幼的洪学智都看在眼里。一天,他来到校长的卧房(也是校长的办公室),余校长正在床前抽着旱烟犯愁哩。洪学智叫了一声,余老师,我们可以自己动手养蚕来挣钱办学的呀。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余校长一拍脑门子,对呀!于是,师生们一起动手,选蚕种,打野桑叶,后来还开了一块地,准备自己种桑树。洪学智在为学校养蚕买茧筹措办学经费中付出的辛劳是最多的。
蚕在要吐丝结茧的那一周多时间里,总是要不分昼夜的不停地进食,洪学智也就不分昼夜打来桑叶喂养蚕宝宝。学校周边的野桑叶数量十分有限,根本满足不了十张簸箕蚕的进食需要,他们就要去离学校很远的山地上去找野桑叶,每天都要往返近百里的山路。最辛苦的是夜晚不能睡觉,必须守着蚕宝宝,大约每一个多时辰,它们就吃完了,就添食一次,添食不及时的后果,蚕吐丝很少,有的甚至都不吐丝了,那样就是前功尽弃了。
为了卖上好价钱,为学校办学提供所需的经费,洪学智一连七八天都没有上床睡过觉,白天和老师同学们一道打桑叶,晚上他叫别人都去睡觉,而他只能在蚕房里,在蚕进食未完的空挡,稍稍眯盹一会。蚕房里气味十分刺鼻难闻,但洪学智全然顾及不到这些,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蚕宝宝吃得胖胖的能吐出更多的丝,买上更好价钱,学校有了经费,大家都有学上了。余校长他们也就可以继续开会了。
余校长和刘佰力两位老师很喜欢这么一位勤奋好学,刻苦上进,忠诚可靠,能为集体的事情辛劳地付出,不计较个人得失的好学生。两位老师看在眼里,爱在心里。有一天晚上九、十点时分,学校里所有的人都睡下了。洪学智也刚刚吹灯睡下,这时有人轻轻地敲门,伴随着一声关切地询问,“学智,你睡了吗?”。洪学智听出来了是余校长的声音,连忙爬起身子,连说,“校长呀,没有睡,没有睡”。这时校长已经推门进来了,笑呵呵地说,“学智,这样吧,到我的卧房去,我那边灯光亮一些”。洪学智懵懵懂懂地跟着校长,走进校长的卧房,校长将灯芯调的很大,屋里光线很明亮。余校长从他衣柜的最里面找出一个包裹,包裹很严实,左三层右三层都是一些旧衣服,在衣物的中间夹着一个纸包。随着余校长一层一层地揭开纸包,他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起来,借着灯光洪学智看到一本油印的小册子,封面上赫然印着《共产党宣言》几个字。
余校长神色庄严地告诉洪学智,写这本小册子的人是一名犹太人,他叫马克思。他的共产主义思想就是要穷苦的人联合起来,翻身做主人。他告诉我们穷人为什么穷,富人为什么富。富人是如何巧取豪夺穷人的财富,穷人又是如何被富人们压榨的。它告诉我们资本家和地主人数上是少数,但他们占有的社会财富是绝大多数,他们不劳而获,这很不公平,不合理的。穷人们要翻身做主人,就要联合起来,形成力量,反对资本家和地主的剥削与压迫,要对他们展开斗争。这是洪学智最早接受的进步思想,从此他知道了有个叫马克思的人,他的思想是为着穷苦人的。
洪学智在双河大庙勤工俭学时,对余海若校长和刘佰力老师的真实身份并不清楚,还是在洪学智参加革命以后,才知道他们原来都是共产党员。那已经是四年后的事情了。
第二年冬,学校可能是因为经费不足的原因也可能是余校长和刘老师另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或者是革命斗争的形势有了新的变化,总之,学校停办了。于是洪学智跟随叔伯哥哥洪学祥来到汤家汇竹塘畈学做雨伞,一做就是一年多。那时候兵荒马乱的,雨伞也没有多少销路了,很难靠做雨伞来维持生计。年少的洪学智生在乱世,这个时候的他已经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道很不合理。
豫东南地区的商城、潢川、光山、固始、息县,习惯上称为南五县。南五县是投靠蒋介石不久的桂系军阀任应歧的势力范围,任应歧是所谓反对冯玉祥的反冯联盟的“八大将领”之一。
号称占有河南、陕西、甘肃三省的冯玉祥,时刻在觊觎着南五县这块地盘。1928年,冯玉祥终于发动了对樊钟秀、任应歧两部的征讨。南五县兵戈迭起,血战连年,漫山遍野尸体狼藉。冯玉祥集中兵力,一举全胜。任应歧的12军大约有3万人,像洪水一样地溃败下来。经过双河地区时,把家家户户洗劫一空。一部分溃兵,由一个叫李老末的带领着上山为匪。据说李老末有1万多人,3000支抢,还有机关枪和大炮等重武器。他们占领了豫东南很大一块地盘,蹂躏百姓,无恶不作,仅拉绑票就达数千起之多,押人上山,进行敲诈勒索。后来,洪学智还听说刘佰力老师的妻子就是被土匪头子李老末带着一伙土匪给糟蹋了,刘老师气愤之极,又加贫病交加,很快去世了。那时的洪学智已经是名红军战士了,他暗暗发誓多杀一批坏人,给像刘老师这样的穷苦人报仇。
这一年又遇大旱,秋收仅2至3成,百姓生活雪上加霜,陷入饥馑境地。双河、汤家汇一带,十室九空,饿殍遍地,一片衰败的残像。
社会动乱,经济破败,群众生死不保,洪学智哥俩的雨伞断了销路,生活无以为继。贫穷,困苦,要要找活路!
洪学智有个远方亲戚,在汤家汇茅草畈的奶奶庙。他家有几十亩肥田,算是当地的富裕人家了,听说他家劳力少,需要人帮助干些农活,放放牛,拾拾柴,就是需要一个长工。洪学智的大爷洪金财叫洪学智去他家做长工,也算有个活路。
那个炎热的夏季,洪学智天蒙蒙亮就要起来放牛。山沟里除了有恶毒的山蚊子还有更可恶山蚂蝗。山蚊子在人身上,一叮一个红包,几天下来,洪学智浑身上下,数不清有多少个山蚊子叮咬的旧疮新包。消灭每一个来犯的“敌人”也成了洪学智在放牛,拾柴的同时必须应对的战斗。
最可恶又可怕的还是山蚂蝗。它个头小,吸人的血很厉害,它口里是可以分泌一种麻醉类的唾液,吸人血的时候,人开始可能完全感觉不到,不知不觉中把人腿上的血吸走了,直到人有了那种有痒又疼的感觉时,发现腿上流着鲜血,而那个家伙早已吃饱喝足溜开了。
大半年过去了,昼日忙碌的洪学智在这位远方亲戚家里也就混了个嘴而已。
鄂豫皖边风起云涌的农民运动,曾因大革命的失败而走向低潮。但从1928年冬开始,共产党领导的农民武装,在鄂豫皖边又开始活跃起来,发动了抗租、抗债、抗税、抗捐、抗粮的五抗斗争。
贫穷闹革命,农民起来了,打富济贫,开仓放粮。夜间给地主家里送帖子要钱,给多少不限,抗拒不给的逮住就镇压。因为多是夜间活动,地主乡绅就诬称共产党为“黑杀党”。这些活动在农村反响很大,穷人纷纷拥护。地主乡绅为保护自己的利益,把民团集中起来,统一指挥,顽固对抗。大地主和劣绅们到武汉等城市购买钢枪,用来对付共产党和农民武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