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自学的力量
邬江兴拿着父亲的亲笔信,心中不禁波澜万千
曾在鄂豫皖苏区和鸭绿江对岸浴血奋战的父亲,对战场英雄视若平常,但谈起钱学森、华罗庚、朱光亚等科学家却推崇备至。当邬江兴也以重大发明震撼中国之时,“放牛娃”出身的父亲为自己的6个孩子中出了这么一个老四而欣慰不已。
往常儿子家信都只写给母亲,这一次是父子俩平生唯一的正式通信,时间是上世纪70年代初。1969年发生珍宝岛事件之后,军队要进行改革,提拔一些年轻人充实到重要技术岗位上来,这个时候全国的电子计算机还不超过10台,从事这10台计算机维修维护的人员大概不过几百人。
邬江兴作为其中一员,既感到幸运和兴奋,又感到了巨大的压力。邬江兴开始了勤奋的学习,他到工厂里去学习,跟着老同志们学,并开始偷偷自学补习文化。在晚上值班的时候,邬江兴在书桌上面放《毛选》,下面放《数学》,这样万一临时有人冲进来也可以做个遮挡。然而,有一次邬江兴在偷偷学习之时还是被领导抓住了,逢会就批判他的“白专道路”和“单纯军事观点”,就这样,一个优秀团干部、五好战士标兵被“发配”到农场去种菜喂猪。
那是邬江兴人生的第二次沮丧。在随后的半年中,他一直处于迷惘和痛苦中。
这时,父亲邬兰亭给了邬江兴极大的鼓励。父亲回信了,在公文纸上用红蓝铅笔粗粗地写了一大张几十个字,大意是你认准的事就走下去,没有信念是做不成任何事的。邬江兴明白,作为军队高级领导的父亲,是不可能离开当时的政治环境明显地鼓励他走“白专”道路的。邬江兴定下心来,别人白天批斗他,他晚上依然继续学习。
靠姐姐的朋友帮忙,邬江兴写信拜上海豫园中学校长周风为师,系统学习初中、高中6年的数学和物理。从未谋面的师生,上海与大别山两地传书,一天一封信批改作业,这样的过程仅仅一年多,周老师就说我能教的全都教给你了。邬江兴这时才想起,自己寄信是免费军邮,周老师可是每天自付邮费给他寄信。
后来在黑洞洞的上海亭子间邬江兴见了周老师一面,那个时候的周老师大概不会想到,自己的谆谆教导不会白费,在若干年后真的教出了一位院士。
1975年,邬江兴有一个机会,作为开发、生产、使用“三结合”的代表到了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的前身洛阳外国语学院边工作、边学习。学完了大专,继续学习本科课程。从1970开始到1982年,邬江兴一直处于学习状态中,而且是以自学为主,边工作、边学习是常态。
在这整整12年里,邬江兴基本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思维模式,以及科学研究的能力。在这些岁月中,邬江兴已经取得了一些成绩,比如,1975年参与了中国第一台百万次计算机的设计;1982年组织了中国第一台5亿次计算机的设计,邬江兴本人就负责主体设计,这一年邬江兴才29岁,在国内计算机界已经是小有名气了。
月中,邬江兴再此遭遇了人生的低谷。
3、04机铸就辉煌
上个世纪80年代上叶,尽管这个时期的邬江兴牵头设计每秒5亿次计算机已经两年,但是项目却因裁军而最下马。原因很简单,当时的中国社会发展的重心已经全面转移到经济建设当中去了。在历史的巨臂挥舞之下,邬江兴等这个类型的军队科研人员等于“失业”了。
这个时期,邬江兴做过一段短暂的“倒爷”,倒买倒卖电脑。不干大型计算机的研发了,总该干点什么吧。邬江兴遭遇了人生的第三次沮丧。一个堂堂的计算机总体工程师“沦落”到去倒卖计算机,邬江兴怎么想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几番折腾之后,邬江兴受命研发程控交换机,虽然刚刚接手时一窍不通,但凭着自己的积累和意志,邬江兴硬是闯出了一条路。
这个时期的中国国家领导人并没有忘记发展高科技的重要性。1986年3月5日,邓小平对陈允芳、王大珩、杨家墀、王淦昌4位老科学家的来信做作出批示,发展中国高新技术的“863计划”付诸实施。到如今,信息领域成了推行“863计划”最出色的一块领地,通信核心技术、智能计算机、中文信息处理平台、光电子器件、计算机制造集成系统等均获突破性进展,其中最重要的突破之一,就是以邬江兴为首研制的中国第一台容量可达6万等效线的HJD04型局用程控数字交换机(以下简称04机)。
至今邬江兴不认为04机是天才的作品。在惊世骇俗的第一次喷发之后,邬江兴思维的“火山”已归于深沉朴实。他只说:“因为我走的是‘弓弦’,他们走的是‘弓背’。”
邬江兴走“弓弦”,得益于他的半路出家。而恰恰因为如此,思维来了一次原创性革命,对这程控交换机,别人看成是计算机控制的电话交换机,他却看成是可以提供电话交换功能的计算机。当时计算机贵为皇冠明珠,邬江兴他们这批IT早期开拓者可以说是新锐一族,果断地对电话交换机的体系结构进行先“破”再“立”,“走‘弓弦’的要义是应当科学地批判和继承前人的知识,因为当现实的技术发展环境改变之后,前人过去选择的‘弓弦’在今天就会变成‘弓背’”。邬江兴说。通常人们因只知传统改良而舍近求远,邬江兴则因另有发明而扬长弃短,这一下就是霄壤之别。
邬江兴走“弓弦”,也得益于他的知识积淀。而且早在上世纪70年代,他就曾到上海参与我国第一台军用集成电路计算机的学习维修;曾两次到上海工厂当军代表,监督设计成果投产;又如上文所述邬江兴曾到洛阳参与开发、生产、使用三方联合项目。这些经历将产、学、研的过程打通了,使他明白科研成果的开发设计、制造工艺、资源配置、成本核算、材料核定、工种投入等等“应该在哪儿下爪子”……奇迹渐渐逼近:04机创意有了,如何变成样机,做小容量的容易,做大容量的难,邬江兴和同事们冥思苦想7天7夜,拼命抽烟的蒙蒙雾中,一位姓黄的战友问:能不能用5亿次计算机下马时封存的东西?一句话启发了他,每秒5亿次计算机设计方案被移植到了04机研制上,最后一道难关终于闯过了。
有一种魅力是邬江兴不肯放过的,那就是走“弓弦”,再走几次,多走几次。在“弓弦”之上,在“亲自”之中,心境才最欢悦,灵魂才最安宁。
就这样,只有本科学历的邬江兴,带领教研室搞计算机的15个年轻人,用企业赞助的300万元,历时数年,研制出了比当时市场上国外企业提供的同类产品性能更优越的04机,创造了世界通信史上一个神话。30多岁的邬江兴,被媒体誉为“中国大容量程控数字交换机之父”。
国产04机犹如一道霹雳破空而出,举世惊愕。1991年邮电部组织的鉴定认为:04机“是我国电话交换机技术上的又一重大突破,该机设计新颖,技术先进,达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末期国际先进水平,其中系统结构和交换网络都有所创新,呼叫处理能力居国际领先地位。”04机荣获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课题组荣立集体一等功。而朱基副总理的批示畅快如诗:“在国有企业纷纷与外资合营或被收买兼并后,04机送来了一股清风。”连1995年八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的《政府工作报告》,都提到了“我国在程控交换技术方面取得重大突破”。
自此“雪崩”效应在市场上出现了。中国市场上的程控数字交换机价格直线下跌,每线从500美元、300美元、100美元直至30美元。交换机一线即一部电话,从我国百姓自家电话装机费的一降再降,就可略窥一斑。跨国企业终于顶不住偃旗息鼓而去,“巨大中华”等国内通信企业群雄竞起,通信网络干线开始逐步实现国产化,以国际一流技术水平建成世界最大的通信网络。到2003年,全国电话座机已飚升至2.5亿部,平均5人一部。当今中国的民族工业,在固定通信网络这一块尤其扬眉吐气。
邬江兴的脚步没有停止。1992年以后,邬江兴改进04机,继续开发了HJD04D、D+、E、NGL等8种机型20多个产品;1995年,与北京邮电大学院士陈俊亮、中科院计算所院士李国杰共同主持的国家“九五”攻关项目“CIN-02高级智能网系统”,获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1999年,主持研制“高性能宽、窄带混合数字交换系统”,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2001年,主持我国第一个采用光传输网承载IP技术的“中国高速信息示范网”总体研究,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
目前,邬江兴正在主持国家“十五”攻关项目“高性能宽带信息网”,预计2005年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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