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春天,祁连山里寒冷得还像十冬腊月。一天,我12岁的女儿坎召领着她的小妹妹索娜什吉去放羊。姐妹俩出去时间不大,就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阿扎(爸爸)、达达(妈妈),野马沟一个松树底下的雪地里躺着一个人,在救命、救命地喊哩。”我的老伴是个药匠(藏医),一听两个女儿的话,便对我说:“召卡什吉,你快熬茶,我去看看,这一定是前几天打马家军的红军。”说完便一溜烟跑到了呼救的地方。一看,果然是位红军。这时,此人已冻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耳朵也冻烂了,腿冻得直挺挺的像根棍子,手指头硬梆梆的握不回来。他顾不上问什么,就背起这人往对面的一个山洞里跑。到山洞里,把人一放,赶快拾了点柴,生起了火。又用双手捧来积雪,给这位红军进行雪治。他用雪不停地在这位红军的手上、脚上、脸上使劲地搓。直到把皮肤搓得发红,他才松了口气。可他只管搓红军的冻伤,却忘了搓一搓自己的手,结果把自己的手背也冻肿了。
我在家里熬好奶茶,左等右等不见老伴回来,放心不下,准备去看。只见他从河坝里跑来了:“快把酒壶子给我,先给他暖暖身子;快熬点青羊肉汤,送到山洞里来。”说完,就提起酒壶和奶茶走了。我还没把肉汤熬好,老伴又跑了回来。我忙问:“怎么样?”他说:“那个山洞不保险,要换个地方。”我说:“柳柴洼大,最好藏在柳柴洼深处。马匪来了也不可能到柳柴洼里去搜,就是搜也搜不着。”我和老伴收拾了几张青羊皮、毡子等,又用罐子提上熬好的青羊肉汤,来到山洞里。叫他喝了点肉汤,就背上他转移到了柳柴洼。
在茂密的柳柴洼里,我们俩选了一个避风向阳的地方。铲掉积雪,砍了些柳柴,又用树杆搭成一个简易的小柴棚,里面垫上柴草,上面铺好青羊皮和毡子,一个又安全又暖和的小房子就成了。由于天气太冷,把这位红军战士冻得太厉害,手不能拿东西,脚不能走路,我们就给他一勺勺地喂茶喂饭。为了尽快地养好伤,老伴还上山采雪莲,配成药给他治伤。又打来青羊,扒出热突突的青羊肚子,拔治他的手和脚;我在家尽量弄点好吃的送上山。那时候,没有什么好吃的,但牛奶不缺,我一天总是熬三次鲜奶让他喝。几天后,这位红军说,他喝不惯牛奶,最好还是在牛奶里掺点水。我想,前几天不是喝得好好的,怎么说不习惯呢?我就说:“你放心吧,别的没有,牛奶我们有的是,多喝对身子好。”他双手捧着奶碗,两眼含着激动的泪花说:“你们一家人真好!”为了不让马匪发现目标,白天不敢生火取暖,到晚上才敢生火。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治和休息,这位红军的伤治好了,身体也恢复了。他红光满面,很有精神。他说:“现在我要赶队伍去。”可是,他的手指和脚趾头都冻掉了。我们看到此状,再三劝说,休息好了再说。可他说,时间越长,越难找到部队,并说要向西走。看来没法留住他,我们就给他收拾行装,连夜缝了一个小襟涟,装上炒面、曲拉(牛奶制成的熟食)和干肉,又缝了一件褐衫,还把老伴的一件皮袄也给了他。当他伸来那双被冻掉指头的手接过这些东西的时候,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说:“救命恩人,等我找到队伍,一定给你们来信,革命胜利了再来看你们。”我和老伴把这位红军送到了白泉峡门的大路上,指给了向西走的路和要注意的事,就分别了。从此,再也没有听到他的音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