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汀罗汉岭瞿秋白就义处
长汀瞿秋白纪念馆
长汀瞿秋白纪念馆内
长汀瞿秋白烈士纪念园
人活过百岁,当是寿星中的寿星了。但人总归是活到百岁的人少而又少。对于瞿秋白,不用说百岁,就是半百,他也远远不够格。对于瞿秋白,年月的久远与短暂是毫无意义的。一个人肉身的寿命怎可和精神指向的高度相提并论。瞿秋白三十六岁的肉身便沉落于福建长汀城西的罗汉岭,但他留下了几百万文字,留下了《多余的话》,留下了文人内质里激荡的革命情怀。如今,谁都明了这些文字和情怀的珍贵与不朽。那已成城中净化之肺的罗汉岭,千古苍翠万古流绿地走来,它可以不朽于大自然,它相拥的秋白正是它性情相投的赤子,它怀着秋白永生,它望着后世的繁华与和谐,对于它,秋白肉身的休止,就是秋白品性的张扬。那些人性受摧残的年月,瞿秋白不知道。曾被诋毁被践踏的年月,他依然不知道。但他无须知道,他只须明了生前曾为党的优秀一员于黑暗里浴血不息就足够了,他只须明了人生坦荡如砥,无愧于后世就行了。
罗汉岭下,如今开辟为罗汉新村大片的住宅区,宽阔的街道两旁是繁华的商业楼,但依然留着一片空地,这片空地如今承载了两位伟大的灵魂。西边原有的纪念碑、就义地、纪念馆属瞿秋白的,东边新辟的广场、雕像、纪念馆属于杨成武将军的骄傲。罗汉岭张开了两臂,从此紧抱着两位革命烈火中历练的赤子情怀。
繁华的大街旁,那尊学者模样的半身像,那块写着“瞿秋白同志就义地”字样的石碑,那片青草地,都让我不敢相信那就是拥抱伟大魂魄的一小块红土地。1935年6月18日,瞿秋白沿街长歌,来到这片山野下的荒草地,在此接纳他那冲泻大地的饮弹时光。那毕竟是历史的真实,由不得我不信。瞿秋白当年洒下的血,渗入了草根和土层,如今那草根草叶皆已消隐,现在长起的是另一个新世纪的绿草,可深处的土层仍在,那土层该仍留着血的气息吧?该仍留着一颗坦荡如砥忠贞无二的心魂吧?他那塑像,那学者模样的头颅,总让我品味文道溯古文道治世的情怀。他那高入云端的纪念碑,让碑身之后的苍松翠林所守护,这也是无语而有情的相守,日夜相守出人世不了之相思。我走来的一刻,我带上了改革开放后现代之城的风华,我走去的一刻,我带上了读不尽的诗章。我永生可读的青春热血和坚实,独白和独白道路中筑下的忠魂。
长汀城古时遗留的汀州试院一角,有一间房成了瞿秋白生命中的最后居留之所,因为秋白成了囚犯,所以这是囚禁之所,是丝毫居不出家园意味的天涯寒室,是逼迫灵魂煎熬心神折杀肉身之所。但秋白面对室外石榴的绿叶红花,他的心思所往,已不在落魄的风雪上,沉听后山深林骚动的声息,他的为人原则,已不在文人的懦弱之上。蒋介石派出的一拨又一拨劝降之徒,竟撞上了书生意气里深埋的铁石心肠。文人瞿秋白从生他的常州城到见证他别离尘世的长汀城,他这一路的是非曲直,令他想得寝食难安。领袖瞿秋白从起步革命的北京城到英勇就义的罗汉岭,他这一路的义无返顾,又令他活得干净彻底。
我一次又一次地瞻仰着高高的纪念碑,一次又一次慢慢深入瞿秋白已经刻入岁月的足迹。一个人,特别是文人领袖瞿秋白,自有着丰富的篇章层次。我一次一次探寻和翻阅,思悟和解析,可以说,了解瞿秋白真切而丰厚的内心世界,比之单一了解他的革命行踪有意义得多。他是坚实的职业革命家,他勇挑重担,身肩领导全党的要职,他受王明排挤,虽举步惟艰,但为了民族前途,依然用一生中最青春的时光坚实地走着革命道路,仍能牺牲他内心深处埋藏的文学激情和学究欲望,悲壮地铸就了他行于暗夜隐于暗夜的身影。他的心路历程通往了《多余的话》,他说是谈天,实则是艰难的掘进。瞿秋白用大文化的涵养去塑造大革命的胸襟,用文人的内质去血拼体外的狂风暴雪,你说他有多艰难,你说他为何至于无能为力?他一直艰难地跋涉,直至饮弹殉身,他的骨子里,一面党旗哗啦啦地响,一条道路由黑夜直指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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