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篇散文系著者作为全国第七批烈士纪念设施评审专家组成员赴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于2024年5月12日上午至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参观后所撰写。

    孟夏时分，去北国哈尔滨出差。

    我的老朋友、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下简称“罪证陈列馆”）馆长金成民热情地邀请我前往叙旧。

    如果说，纵观整个抗战期间，从侵华日军制造的残酷暴行之最的角度来看，或从警示性教育和爱国主义教育的视野来说，在中国大地上，“一南一北”有两座以事件为主题的纪念馆，一座是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下简称“遇难同胞纪念馆”），另一座就是“罪证陈列馆”。正因为如此，我在“遇难同胞纪念馆”担任馆长20多年间，两馆曾经有过多层面的交流与合作。

图为金成民馆长（左）与作者座谈交流

    虽然过往多次造访过“罪证陈列馆”。但我退休数年间，由于种种原因，的确没有再去过那里。特别是该馆新馆建成开放后，我还从未踏足此地。其实，我与该馆新馆建设还有段机缘。那是在这座新馆建设之初，我应金馆长的请求，帮助联系曾经担当“遇难同胞纪念馆”新馆扩建工程建筑总设计师、中国工程院院士、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院院长何镜堂教授，促成了他们之间的合作。后来，何院士团队成功地设计并建造出一座外形酷似飞机黑匣子的巨型纪念性建筑物，并因其独特外观而获得ArchDaily2018中国年度建筑大奖。鉴此，一直想亲眼目睹下这座新馆，此次终于有机会完成夙愿。

图为呈“黑匣子”外形的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新馆

    “罪证陈列馆”位于哈尔滨市平房区新疆大街23号。远远望去，那座“黑匣子”建筑物非常的突出、扎眼。低矮的黑色盒状建筑物群，与三根象征着当年第七三一部队所建焚尸炉高耸的烟囱，形成空间上的高低错落，特色非常的明显。据了解，这座新馆建筑面积10000平方米，展陈面积约5000平方米，是一座有一定体量的纪念性历史展馆。

图为低矮的黑色盒状建筑物群，与三根象征着当年第七三一部队所建焚尸炉高耸的烟囱，形成了空间上的高低错落特色纪念性建筑物。

    何为纪念性建筑？纪念性建筑是一种供人们凭吊、瞻仰、纪念用的特殊建筑或构建物，是为了表达某种观念和价值而有目的建造的建筑物。如古埃及建造有巨大的纪念性陵墓建筑；中国古代有规模庞大的秦始皇陵墓地下建筑；中国近代有南京中山陵纪念性陵墓建筑；中国现代有齐康院士设计的“遇难同胞纪念馆”一期工程“坟墓”和“棺椁”造型，烘托出“生与死”主题的纪念性建筑，以及何锦堂院士为该馆二期扩建工程设计的以“和平之舟”主题造型的纪念性建筑物，等等。

图为展览厅一角

    凄厉的寒风中，金成民馆长站在“黑匣子”门前在迎接我。一阵寒暄后，径直引导我走进了“黑匣子”建筑物之中，亲自为我担任了讲解员。他说，这座馆的基本陈列以“反人类暴行”为主题，以法理思考形成展陈逻辑，以现存遗址、罪证文物、翔实史料及研究成果构成立体的闭合式证据链，达到展示罪证、揭露暴行、捍卫和平、面向未来的目的。

图为展厅内展出的防毒面具等细菌战军用物资

    有人这么说，展览是给人以知识，给人以教育，给人以启迪的社会课堂。侵华日军在侵华14年期间，在中国大地上制造了一系列令人发指的暴行。其中，推行的细菌战暴行是一种反人类的罪行。但是，什么是细菌战？它对人类有什么程度的危害？为何要推行细菌战？对一般人来说知之甚少。而该馆在展陈中作了客观详细的解读，弥补了观众在这方面知识的贫乏和不足。

图为展览厅一角

    在这个展室中，首先用图文并茂的方式，明确展示日军实施细菌战属于国家犯罪行为，这个定性准确并且非常有必要。二战期间，日本建立了自上而下的细菌战指挥体系，组建了多支细菌战部队，如长春第一〇〇部队、北平（现北京）第一八五五部队、南京第一六四四部队；广州第八六〇四部队；新加坡第九四二〇部队等，形成了有预谋、有组织、成体系的国家犯罪。同时在中国各地及东南亚建立许多处细菌实验基地，并有特殊医疗卫生机构、科研机构和教育机构等非军事单位参与，如东京日本陆军军医学校防疫研究室等，构成了立体完整的日本细菌战体系。

图为展出的“日本细菌战组织架构图”

    展览用一个专门部分的篇幅，对第七三一部队的机构、人员及其实施细菌战暴行的罪证进行了揭露。在展览题头版上，有这样一段文字对这支魔鬼部队进行描述：“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是一支成立时间最早、规模最大、专业人员最多、设施最完备的日本细菌战特种部队，由本部、4个支队和1个卫生研究所组成，是日本实施细菌战的大本营。”

    这个展览还用较大的篇幅，对第七三一部队首任部队长石井四郎作了鞭挞。这个魔鬼的头领1920年毕业于日本京都帝国大学医学部后，曾于1928年4月至1930年4月，用三年的时间，先后赴美国、苏联、德国等25个国家进行细菌战专题考察。1933年8月任石井部队部队长。1935年8月，晋升为军医少将，亲自主持哈尔滨平房细菌实验基地建设及其此后在这里进行大规模细菌实验、人体实验等，并指挥实施了1939年诺门罕细菌战、1940年宁波细菌战、1941年常德细菌战。1942年8月，他调往华北派遣军第一军任军医部部长，接替他的是第二任部队长北野政次。1945年3月，他重回第七三一部队，晋升为军医中将。1945年8月日本战败投降后，他逃回日本。1946年2月，他接受美军调查官汤普森、费尔等人问讯，将细菌实验、人体实验及细菌战资料交给美国，换取美国的庇护，免于远东国际军事法庭起诉，逃过历史和法律的审判。这真是天理难容、正义缺席，日美两国龌龊交易，竟然连像希特勒一样有着法西斯行为的石井四郎逃过应有的惩罚，简直是人类的耻辱和大逆不道。

图为展出的第七三一部队长石井四郎鼓吹细菌战的部分言论

    “黑匣子”里的光线同样是黑暗的，这是负责展览形式设计与制作公司特意营造的空间压抑氛围。看了一件件令人不忍卒读的文物史料，看到一个个使人血脉贲张的场景复原，侵华日军推行的细菌战太惨无人道了，第七三一部队就是一支魔鬼部队。正如该展览结束语所言：“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旧址是迄今为止世界战争史上规模最大的细菌战遗址群，这是人类痛苦的历史见证，是残酷的战争留下的特殊记忆。”

    当我走出和离别这个“黑匣子”时，心中不免有些隐隐作痛。细菌战部队历史成为过去式了吗？没有！当今世界上仍然有细菌战的威胁存在，人类文明依然面临着毁灭、破坏和挑战。正因为如此，哈尔滨这座巨型“黑匣子”，仿佛是一盏永不熄灭的警灯，时时提醒和警示着善良的人们，和平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历史的悲剧绝不能重演！

    （作者简介：朱成山，常州大学红色文化研究院（中共党史党建研究院）院长兼首席专家、教授、博士生导师，江苏省文史研究馆馆员、江苏省中国近现代史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原馆长、研究馆员；配图为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