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九年深秋,苏家坡穷人日思夜想的平民小学,在殷红的枫叶中,伴随着淙淙的流泉,开学了。千百年来饱受“睁眼瞎”之苦的人民,抑制不住内心的欢乐与激动。后来,这里流传着一首歌谣:
苏家坡水水流长, 毛委员创办小学堂; 砸碎千年“铁锁链”, 穷人的孩子见太阳。
原来当年,毛委员化名“杨先生”在闽西苏家坡指导中共闽西特委工作,了解到苏家坡人民世世代代受地主压迫、剥削,连孩子们进学堂念书的机会也被剥夺了。整个山村,十户有九户是“代代盲”。为了培养革命的下一代,腾出特委办公的树槐堂后厅,办起了苏家坡穷人自己的第一所学校。
开学这天,毛委员来到课堂外面,看见教书的雷先生正在点名。只见喊到名字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当喊到“雷虎子”的名字时,连喊三声,没人答应。雷先生不由皱起眉头,问坐在第一排的小男孩:“贵贵,虎子怎么没有来?”贵贵回答说:“虎子讲,他长大了要去当红军,替阿爸报仇。他不想当官,读不读书都不打紧,所以他不来。”
雷先生动员了几次,虎子仍不来上课。墟日这天,学校刚好放假。毛委员从调查中了解到雷虎子家的情况,知道他阿爸前年因带头抗租,被地主雷大头给活活打死了。毛委员步履从容地走出树槐堂,向村西头雷家走去。
深秋的太阳红艳艳的,把个青山绿水照得通红通红。毛委员枫叶铺地、翠竹婀娜的山间小路上走了一程。忽然听到前面不远处的山岗上,传来一阵银铃似的喊声:“小虎子,前面有人,要注意!”接着,便听到从高大的白桦树上传出来的声音:“我知道,不用担心!”
毛委员虽然没看到白桦树上的人,听对话便知道是虎子,于是便向白桦树方向走去。
毛委员刚走近白桦树,突然“嗖”地一声,从树上溜下个头发乱篷篷的小男孩。他两手紧紧抓住红缨枪,神气地往路当中一站,一对水晶似的大眼睛盯着毛委员问:“干什么去?”
毛委员见他模样儿怪认真的,便笑笑说:“有点事。”
小男孩一本正经地伸出一只手,说:“路票呢?”
毛委员明知没带路条来,但还是伸手往口袋里去摸,最后掏出一张写有字的纸条,看了看,递给小男孩说:“请检查吧!”
小男孩接过纸条左看看、右看看,倒回来看、又倒过去看,最后,他搔搔头皮,把纸条递还毛委员,说:“有路票就行,走吧!”
毛委员接过纸条,正想放进口袋,猛地听到从山岗上飞过来一阵清脆的声音:“等等!”
只见一个扎着两朵羊角小辫子的女孩子,手持红缨枪,从山岗上飞跑过来,对毛委员说:“看看你的路票!”
毛委员含笑望着女孩子说:“这位小同志刚看过!”他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把刚才那张纸条递给了她。女孩子接过纸条,瞪大眼睛看了看上面写的字,忽然拍了下纸条说:“不对不对,我看过路票不是这样的。”
小男孩一听,脸刷地变了,两片腮班子象打足气的皮球似的,一对大眼睛仿佛冒着火,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毛委员:“哼,你骗我,准是个探子!”说着,把食指伸进嘴里,“嘘——”地猛吹了一下,尖利的口哨声在幽静的山谷间回响起来。立刻,山岗上、壕沟里、树顶上,钻出年龄不等、穿着不一的许多孩子,一个个手拿长矛、木棍、红缨枪,如同接到命令的战士,飞跑着朝着这边汇集拢来。
这时,小男孩正要对小伙伴们述说什么,贵贵冷不丁从人群后面挤进来,指着毛委员对他说:“哎,我说小虎子,你怎么把杨先生拦在这里了呵!”
“杨先生?!”小虎子怔了一下。他听说过有个杨先生住在树槐堂,帮助穷人翻身求解放,可就没见过,现在听到被自己拦在跟前了,不由得伸了下舌头,又搔着头皮,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说:“哎,莫怪,莫怪,我可不认识呵!”看到雷虎子这种滑稽相,小伙伴们“哄”地一下笑了起来。毛委员也跟着笑了,然后走到小虎子跟前,伸出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他那乱篷篷的的头发。问道:“小鬼,刚才我把信当路条让你查看,你怎么让我走啊?”
小虎子难为情地低下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识字,以为是路票呐!”
毛委员亲热地把他拉到近旁一块青石板上坐下,故意问道:“为什么不去念书啊?”
贵贵抢着回答说:“他讲他长大了去当红军,识字不识字不打紧。”
毛委员见虎子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红缨枪,便微笑着诱导他说:“当红军也得识字嘛!比方说,站岗、放哨、查路票啦,要是不识字,坏人把信当路票也认不出,不就吃大亏了吗?”小虎子红着脸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毛委员会心地笑了笑,转而慈爱地望着孩子们,问:“小朋友们,你们说,学文化重要不重要啊?”
“重要。”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仿佛从一个喉咙里蹦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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