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荣桓的心早已飞回到祖国气势壮阔的解放战争战场去了,他婉言谢绝了要他去南俄疗养的安排,决定立即回国。苏方医务人员劝说无效,只得在荣桓的出院通知书上,写下了手术后的肾功能情况,特别又增添了“心脏病、高血压”两项病变,建议休养3年,又规定每天工作绝对不能超过3小时。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的老病已经除去了。他高兴地对我说:“你看,照现在这个样子,我又可以订几个5年计划了。”我听了也感到十分欣慰。那些什么休养3年的规定,丝毫未能束缚荣桓对祖国解放事业的高度责任心。回国后的当天,他就急不可待地看文件、听取情况汇报,把全部身心投入到解放战争的繁忙工作之中。
当时,我军在东北战场上已胜利完成了夏季攻势,正准备组织更大规模的秋季攻势,以主力打到吉林、长春、四平等国民党区域,由内线作战转为外线作战,也就是由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这是解放战争的一个历史转折点。这期间,荣桓身兼数职,一心忙于扩充兵员、筹备物资、准备大兵团作战、组织领导地方的土改斗争,他竟完全忘记了自己尚未恢复的病体,至于“每天工作绝对不超过3小时”的医嘱,早已丢到九霄云外。那时,他每天回家很晚,两个习惯了等爸爸回家才吃晚饭的孩子,常常伏在桌子上睡去,而每天按时来为荣桓检查病情的医生不得不等候到深夜。医生同志见他身体状况不好,常常劝他不要操劳过度,荣桓总是和蔼耐心地解释说:“好,接受你的意见。不过,当医生的总是爱把病看得过重一点。自然界的新陈代谢规律是不能违抗的,人固有一死,问题是如何在有生之年多为人民办几件有益的事情。”话虽这么说,我每天见他回家时疲惫的样子,还是暗暗心急。我熟悉荣桓的脾性,深知在这紧张的战斗面前,要想说服他退下火线是绝无可能的。我还记得,在我们共同生活的20多年间他向我发过的一次“火”。那是在1945年秋天,荣桓奉命去东北之前,山东军区在鲁南组织了攻打临沂城的最后一次战斗。当时荣桓正卧病在床,党委未让他去第一线指挥作战。临沂城是日伪军多年盘据的地方,这时又得到投降派王洪九的支持,城高壕深,易守难攻。当得知因前线指挥员作战决心上的迟疑,攻击一度受挫的消息,他跳下病床,一定要亲自前去指挥。同志们都不放心,我也怕他支撑不住,就交代秘书、警卫员不要为他做出发准备。当荣桓强撑着病体走到院子里,一见既没备马,又无参谋、警卫员照面,这个老实人发“火”了!他直冲着我高声批评说:“你还是党员呢!你的党性哪去了?谁给你的权力这样做的……”我感到很委屈,心想,这并非个人意见,完全是根据组织上的委托,要我照顾他的健康嘛。那时,我们那个大孩子东进已7岁了,在院子里闻声爬到窗口一看,竟吓呆了!他从来没有看到爸爸发火、妈妈哭嘛!我看一时劝不住他,就去找山东军区副政委黎玉同志,在黎玉同志的劝说下,他才“熄”了“火”。我事后知道,荣桓是担心部队完不成任务,将影响到我军向津浦、陇海铁路的大进军。后来我们进驻临沂,荣桓又要人搀着,带领指挥员和参谋人员勘察了临沂城的全部地形,视察了我军的攻击路线和突破口,总结检查了组织指挥上的优缺点。当时我还劝他说:“仗已打过了,城也攻下来了,就不必再这样辛劳了。你的身体……”“瞧你,总是惦挂着我!”荣桓立刻打断我的话,指着敌人的防御工事说:“胜利,是用生命和血换来的,我们要珍惜所付出的代价。不去实地走一走,又怎能总结出宝贵的经验教训,又怎能对得起死者?”荣桓就是这样,心里时刻记着牺牲的同志,时刻装着党的事业,唯独没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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