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的姑娘啊,为了理想,为了抗日事业,放弃了待遇优厚的工作,不远千里地跑到艰苦的地方来工作,柯棣华的心中肃然起敬,对郭庆兰的爱慕之情也愈加浓厚。一个来自恒河之边,一个来自黄河之畔,柯棣华与郭庆兰的爱情是真挚的,两人相处也是愉快的,不过偶尔也会有点小“矛盾”。
卫生学校和国际和平医院重回葛公村后,一天晚上,郭庆兰处理完工作,正欲回宿舍休息,却发现柯棣华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姑娘一阵犹豫之后,便轻轻地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柯棣华的警卫员,一见是郭庆兰,便朝屋里指了指,又朝她吐了吐舌头,一转身跑了。郭庆兰见柯棣华正埋头在油灯下抄写着什么,刚想喊“柯棣华”,转念一想小警卫员的那副鬼脸,便改口叫了声“柯院长”。
不料,柯棣华不仅没作声,就连身子也没动一下。怎么回事呀?屋子里没别人了呀。郭庆兰又提高嗓门喊了一声:“柯院长!”“嗯”,柯棣华终于答应了,可是头还是埋在油灯下,郭庆兰以为柯棣华对自己的到来无动于衷,便再次提高了声音,一本正经地说道:“院长同志,还忙呀!”郭庆兰这么一喊,柯棣华倒是动了动,可只见他伸手从窗台上拿过一本连封面都被磨掉了的字典,一边翻一边说:“你怎么又来了呀!快去休息吧!”
郭庆兰一听就生气了。人家怕你熬夜辛苦,特地跑来看看你,你倒好,连头都不抬一下,还叫人家先休息去,太让人寒心了!郭庆兰真想转身就走,可是一看到柯棣华那日渐消瘦的身影,又于心不忍地问:“你还不休息吗?”柯棣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下,郭庆兰看看表,都凌晨一点多了,不由得眉头一皱,大步跨到桌前,一把拿走了桌上的书和纸。
“你这个同志,怎么这样呀……”柯棣华懊恼地站起来,一边埋怨,一边回头,定睛一看,不禁“啊”地一声愣住了:“你!你……小郭……是你呀!”“对,是我”,郭庆兰严肃地说道,“你可以不理我,这没什么关系。可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党和革命事业不允许你这样损害自己的健康!”
柯棣华这才明白,在自己背后唠叨个没完的不是小警卫员,而是自己的心上人。他靠在桌子上,盯着郭庆兰涨红了的面孔,露出了歉意的苦笑……郭庆兰这才明白柯棣华是弄错人了,气一下子也就消了。两人默默地注视了好一会儿,郭庆兰才轻轻地碰了一下柯棣华:“休息吧,有话明天再说。”
“不!”柯棣华突然握紧了郭庆兰的手,“刚才对不起了,你多呆一会儿吧……”这下轮到郭庆兰不好意思了,她羞涩地避开了柯棣华的目光,低着头说道:“以后会有更多的时间呀。”
“现在你就应该留下。”柯棣华松开郭庆兰的手,认真地说:“我明天要给学员们上课,你帮我一道把明天的课程准备出来吧。”郭庆兰没有拒绝,她也不忍心拒绝,她能说什么呢,柯棣华白天工作那么辛苦,晚上还熬夜准备教案,能有这样的爱人,她又有什么理由说不呢?柯棣华为郭庆兰搬来了一张凳子,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不一会儿,“沙沙”的写字声便从两支钢笔的笔尖下响起来,仿佛那滋润万物的蒙蒙细雨,在两人的心田淅淅沥沥地下着……
相别
柯棣华和郭庆兰爱情之果成熟了。1941年11月25日,柯棣华和郭庆兰结婚了。战友们、老乡们纷纷跑来向这对新人祝贺,江一真校长和教务主任殷希彭为这对新人主持了婚礼。婚礼简单热闹,柯棣华激动不已,当场就学会了划拳。从此,有了妻子郭庆兰无微不至的关怀,柯棣华工作更加勤奋了。
每天早晨,柯棣华和郭庆兰都要迎着晨曦做早操,然后郭庆兰教柯棣华学汉语。吃过早饭,柯棣华去医院为伤病员医治,做手术、巡查病房,郭庆兰则去卫生学校上课。中午,夫妇二人也不休息,柯棣华为卫生学校医生班编写外科教材,郭庆兰就在一旁帮他查资料,翻译中文。日暮,深紫色的夕阳映红了葛公村四周的奇峰峻岭,烟霞万状;落日余晖下的唐河水,流金淌银。夫妇二人或是在山脚下徜徉,或是在唐河边散步,共同分享这难得的片刻休息。更令夫妇二人兴奋不已的是,他们先后成为了光荣的中国共产党的一员,丈夫柯棣华是在1942年7月,妻子郭庆兰是在8月。
1942年8月23日,郭庆兰分娩了,柯棣华亲自为妻子接生,一个可爱的男孩呱呱坠地。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晋察冀,军民们都为中国的女婿喜得贵子而高兴,聂荣臻司令员还亲自给孩子取名为“印华”,以纪念印中人民的深厚友谊。柯棣华久久地凝望着小印华,这是抗日烽火中异国情缘的结晶呀!他看着小印华的那双典型的印度式的眼睛,又转脸深情地看着郭庆兰,此时,郭庆兰也正深情地望着他,脸上洋溢着幸福。
柯棣华笑了,笑得那样惬意,笑得那样舒心。四年了!四年来,他听说大哥目前还没有孩子,已出嫁的两个妹妹则各自生了一个女孩,母亲的第一个孙子就是小印华啦!柯棣华亲吻着小印华,激动地自言自语道:“小宝贝、小印华,快长大吧!长大了要学会中国话,还要学会印度话。抗战胜利了,和你妈妈一起回印度的家,见你奶奶,见你伯伯,见你叔叔,见你姑姑,见你……”郭庆兰也和柯棣华一道憧憬着抗战的胜利,憧憬着回到印度时印华的奶奶见到小印华时的激动与欢乐。然而,柯棣华和郭庆兰的愿望没能实现。
1942年12月8日下午,柯棣华正在编写《外科总论》讲义,正写到第177页,突然手中的笔在纸上划了长长的一道——他的癫痫病又发作了。原来,在一次行军战斗中,柯棣华吃了没有煮熟的病猪肉后,被发现得了绦虫病,其后转为癫痫,但他仍是日以继夜地拼命工作,终因劳累过度,缺乏必要的休息和营养致使癫痫病一再发作。柯棣华发病后没多久,江一真就带着奥地利大夫福瑞赶来对柯棣华实施紧急抢救。郭庆兰也闻讯赶了过来,并找来一块毛巾塞进柯棣华的口中,防止他因剧烈抽搐而咬破舌头。柯棣华以往癫痫病发作时,痉挛三五分钟后便会清醒,可这一次却是一直抽搐不止,郭庆兰坐在炕沿上抱着丈夫心急如焚。注射吗啡,不行!注射樟脑液,还是不行!福瑞不得已只好对柯棣华实行了脊椎穿刺……
所有的办法都用尽了,可仍然于事无补。9日清晨6时15分,柯棣华的心脏停止了跳动。郭庆兰无法相信自己深爱着的丈夫就这样撒手而去,她怀抱着小印华抚尸痛哭,悲痛欲绝。半个月前,他们还是在一起庆祝结婚一周年纪念的呀!
得知柯棣华逝世的噩耗后,毛泽东亲笔题写了挽联:“全军失一臂助,民族失一友人。”朱德、周恩来、聂荣臻等许多领导同志也都为柯棣华写了挽词和悼文。远在重庆的宋庆龄还致函柯棣华家属表示悼念,信中写道:“不仅贵国人民和我国人民缅怀他,争取人类自由和进步的杰出战士们都缅怀他,未来将赋予他比今天更高的荣誉,因为他是为未来而战斗的。”晋察冀军区还召开了军民万人大会,沉痛悼念柯棣华。
1943年初春,遵照朱德总司令的指示,郭庆兰母子来到了延安。1958年8月9日,郭庆兰携儿子印华乘飞机抵达印度孟买。柯棣华68岁的母亲悉达·桑塔拉姆·柯棣尼斯见到郭庆兰和印华后,一把将他们紧紧搂在了怀里。23日这天,孟买的27个妇女组织还举行了欢迎会,祝贺印华的16岁生日。依照印度习俗,16岁的印华盘腿坐在平台上,座前的地毯上点燃着16盏银灯,一位德高望众的老妈妈用藏红花粉给印华眉心点上了吉祥痣……
斗转星移,如今的郭庆兰已是年过九旬,为告慰柯棣华与印华的在天之灵(柯棣华与郭庆兰的儿子印华由于医疗事故于1967年10月不幸离开了人世,笔者注),郭庆兰一直担当着中印两国友谊的特殊使者,她先后四次赴印访问,与印度政界和柯棣华家族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在许多印度人的心目中,郭庆兰的爽朗真诚、对丈夫柯棣华的眷念之情,都让人印象深刻。2004年,郭庆兰出席了庆祝中印两国共同提出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发表50周年的纪念大会,老人的出现不仅把会场的热烈气氛推向了高潮,也赋予了此次庆祝大会更加特殊的意义。2005年1月22日,90岁高龄的郭庆兰老人喜得佳音:她被中国老年体育协会评为“全国健康老人”。是年9月5日,由郭庆兰、柯棣华的三妹、五妹、侄外甥女和侄外甥女婿,以及首都各大医院知名专家教授一道组成的“北京柯棣华医疗队”,来到了葛公村。在柯棣华和郭庆兰曾经居住过的屋子前,郭庆兰老人激动地对着满院子的葛公村老乡们大声说道:“柯棣华家族5人为百姓义诊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