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新闻网北京5月2日电 近日,党史频道连载了由人民出版社出版,陈丹淮、叶葳葳撰写《三个新四军女兵的多彩人生——回忆母亲张茜、王于畊、凌奔》一书。本书从革命后代子女的独特视角,追忆讲述了张茜、王于畊、凌奔等一批热血女青年加入新四军,在战火中经受洗礼和成长的故事,这三位女兵日后分别成为陈毅元帅、叶飞上将、钟期光上将的夫人。她们在花季之年投身革命,为民族的解放、新中国的诞生和成长无私奉献。以下为本书节选。(孙琳)
皖南云岭 ·女兵
张茜与好友分到服务团的戏剧组,来到新四军总部——云岭。她们一面为部队演出,一面向老百姓宣传新四军的抗日主张,女兵们在不断的磨炼中成长起来,张茜慢慢地成为演剧的重要演员。先后参加了《阿 Q正传》、《雷雨》、《第四十一个》、《一年间》等剧目的演出。一次,她收到新四军领导人陈毅的一封信,从此就把她的生活搅乱了。在与好友王于畊交流了对追求“生死之交”的认识后,终于与陈毅走到了一起。
新四军军部在南昌待了不到两个月,就挺进皖南。在歙县的岩寺镇,军部机关和来自南方三个支队部队会合了。 8月,新四军进驻泾县云岭镇,军部设在镇东南的陈家祠堂。服务团驻在距军部不到十里路的新村,团部也驻在一栋祠堂里,有一个宽敞的大厅,供服务团开会和排戏用。
张茜和好朋友王于畊、马莲贞等,住在村中间的一处农舍里。这个农舍是典型的徽式民居,正房客厅正面供着祖宗的牌位,厅中放着一张红木雕的四方桌和四张长条板凳,是房主一家用餐、待客的地方。厅的一面墙上,贴满了年画和吉祥的对联。厅前有个天井,上面开了个很大的天窗,一来加强大厅的采光,二来是收集雨水,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象征着徽人聚财的企盼。房子主人住在东边的两间房子里。张茜她们七八个人就住在西边的一间,地上顺墙铺着从各家借来的门板,平平地铺着一层松软的稻草,上面一个挨一个铺着白被单。贴着墙则摆着叠成豆腐块状的灰军被,军被下面放着当枕头用的白包袱皮包好的军装、衣服。被子旁边是放学习用品、私人杂物的地方,看过去既整齐又清洁。
服务团的生活是简单的,却又是忙碌而充实的。一早上起来,先洗漱,打绑腿,然后出早操,随后有人去打饭,其他人则在驻地打扫院子、整理房间。饭打来了,就在院子里一蹲,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叽叽喳喳,说笑中很快就吃完饭,然后结队走到团部所在的大院,先集体唱歌,再排戏、学习。下午到街上进行宣传活动,或者听报告。定期进行军事操练,半年一年要实弹打靶。晚饭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或三三两两地在溪边洗衣服,或在田间树下散步,或在屋檐下、庭院里和老乡拉家常。
新四军战地服务团除了在云岭附近进行宣传,还经常组织小分队到各支队演出。张茜和王于畊就几次到过战斗在茅山的一支队和二支队,一面给部队演出,一面向群众老百姓宣传抗日主张。同时,他们又请抗日前线的将士们作报告,而最受欢迎的人是一支队司令员陈毅,因为他的报告又诙谐又最有鼓动力,讲到三年游击战争的艰苦和红军战士的坚强革命意志,则深深地冲击着年轻的学生兵的心灵,讲到日军侵略者的残暴,会引起全场的激愤,讲到新四军战士奋勇杀敌的故事,又使服务团员热血沸腾。就这样,张茜、王于畊奔波在抗日前线,为抗日尽着自己的力量,同时在前线荡涤着自己的灵魂。
张茜和很多服务团员是第一次到江南,很快就被江南的迷人风光所陶醉,她们流连在青山绿水之间,她们穿梭于茅舍村庄和繁华小镇之间,他们教老百姓唱歌,宣传抗日形势;老百姓则给她们讲故事,讲历朝历代的笑话、轶事,但更多的是现在新四军打鬼子的故事。这些当今的故事,讲来讲去就会讲到陈毅的故事、粟裕的故事。
最典型的就是,新四军在江南连战连捷,每月都会打几个胜仗,都有不少缴获和俘虏。过一段时间陈毅就会送些缴获品给国民党战区指挥官冷欣。这种友善的态度却让冷欣恼怒,因为他们没有胜利的资本可以回报。终于有一次国民党军队也捉了一个日本俘虏,为了炫耀,冷欣专门搞了个庆功展示,把战区的大小师长、旅长、县长、区长都请来了,也把新四军一支队司令员陈毅请来了。当带上日军俘虏时,这个日本兵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厅,竟然无视大厅的各路大员,跷着二郎腿径直坐到椅子上。冷欣的参谋长无可奈何,就介绍这是某某师长,这是某某县长,日本俘虏根本不动,满不在乎地望着屋顶,一副轻蔑的样子,哪像是俘虏啊,简直就是一个“贵宾”,一个“长官”。可当介绍到新四军一支队司令员陈毅时,俘虏立刻跳起来,双脚一并,恭恭敬敬地向陈司令鞠了个九十度躬,全场顿时失声,各路大员又恼又羞,而陈司令只微微一笑。
冷欣的参谋长气恼地问:“你为什么只给陈司令敬礼? ”
日本兵大声说:“新四军会打仗! ”
服务团员听了都哈哈大笑,鬼子就害怕新四军,鬼子都敬重陈司令。陈毅很快就成了年轻团员心中的偶像。一次在服务团与部队联欢会上,大家都拼命起哄让陈司令出节目。陈毅挠挠头说:“那好我就唱首歌吧!”出乎大家的意料,陈毅竟然是用法文唱马赛曲,唱得激情昂扬,气势非凡,顿时全场欢呼。很多团员听着这熟悉的旋律都目瞪口呆了。
有个团员惊讶地说:“啊!老红军还会唱马赛曲啊!还是用法语唱。
我们还是专门排练了好几天呐。 ”
服务团团长朱克靖听见了,转过头来说:“你们不要小看人啰!陈司令 1919年就去法国勤工俭学,是正经吃过洋面包的。他是大学毕业噢,比你们这些高中生高多了。人家大学生干革命坚决得很! ”
朱克靖一席话让大家更加钦佩陈司令了。张茜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年轻的她也成了陈司令的崇拜者。她庆幸自己选择新四军的道路选对了,有这样的部队,有这样的英雄和领袖,革命能不成功?抗战何愁不胜!
从敌后回到皖南云岭部队驻地, 16岁的张茜似乎长大许多,她越来越努力地学习,在工作中不断提高自己,慢慢地,她成为了演剧的主要演员。
服务团到达云岭后,李一氓、朱克靖等人就建议要纪念鲁迅先生逝世两周年,组织人写文章,美术组出版画,戏剧组决定排演话剧《阿 Q正传》,阿 Q角色选了很长时间,找不到合适人演,就从政治部借来了吴强。
吴强解放后写了长篇小说《红日》,成为著名作家。剧中第一女主角吴妈就由张茜担任,导演是戏剧学校毕业的高材生李增援。李增援要求很严格,在一次排演时要求吴妈有个绊倒在地的动作,张茜怎么也达不到李增援要求的又真又美,就这一样一次一次摔倒在地上,军装沾满了土,十几次了,李增援还不满意。
旁边王于畊看着心都疼了,忍不住大声喊:“李增援,够了!一个跤值得这样摔这么多次吗?你也不看看演员都成什么样子了。 ”李增援猛然醒悟,看着满身是土的张茜,他也不好意思了,只好说:“今天就排到这儿吧! ”张茜坐在地上直喘气,王于畊连忙跑上去把她拉起来,气恼地说:“这个李增援真不像话,下次小组会上好好给他提个意见。”又说:“怎么样?摔得还痛吗? ”张茜叹口气:“还好!李增援是正规戏剧学校毕业的,对我们这种业余出身的要求严格也在所难免。我只是老找不到他要求的那种感觉,真是让人气恼。 ”
《阿 Q正传》演出后服务团戏剧队声名鹊起,一次吴强随政治部到二支队巡视,二支队副司令粟裕还称赞道:“这不是阿 Q吗?吴强你真了不起啊? ”
吴强不好意思:“我是硬拉来的。 ”
粟裕笑了,“你还是有那个能耐,人家才拉你,怎么没有人来拉我啊。 ”
张茜也出名了,军部大家都认识这个漂亮女孩子。张茜既演《放下你的鞭子》这样的街头宣传活报剧,也演大剧了。在服务团一年半时间,她演过曹禺的名剧《雷雨》中的四风、苏联话剧《第四十一个》中的玛特柳加,特别是陈白尘的话剧《魔窟》中的小白菜,以致当时老百姓和普通战士只叫她“小白菜”……张茜沉醉在这个抗日的小舞台,她专心致志,憧憬着自己的戏剧未来。
一次在军部大礼堂(即陈家祠堂的大戏台)服务团演出抗战宣传剧《一年间》,张茜扮演剧中的新娘子,她一身红装,在台上左顾右盼满台生辉,甜润的声音绕梁回荡。这时在台下有个人看得如醉如痴,他就是一支队司令员陈毅。
陈毅,四川乐至县人, 1901年 8月 26日出生,已经 38岁了。他192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8年 4月辅佐朱德带领南昌起义的队伍与毛泽东率领的秋收起义的队伍会师,开创了中国革命第一个井冈山红色根据地和中央苏区。红军长征后,又坚持了三年游击战争,组建新四军任新四军军分会副书记、一支队司令员,在敌后开辟建立茅山抗日根据地,是江南的最负盛名的抗战名将。陈毅在长期革命战争中有过两次婚姻。第一次是 1930年 10月任红 22军军长时,在泰和与红 22军秘书肖菊英结婚,婚后才一年,肖菊英为躲敌人袭击“失足落井身亡”。第二次婚姻是 1932年 10月任江西省军区司令员时,在宁都与中央苏区江西省委儿童局的赖月明结婚,这次婚姻历时两年。 1934年 12月,为了迅速转入游击战争,陈毅动员赖月明回兴国家乡。不久中央苏区全部被国民党占领,赖月明一家逃向荒僻的山区,很快就传来陈毅已牺牲的消息,赖月明的父亲就强逼赖月明再嫁了。到陈毅出山后派人打听到赖月明的消息时,她已有孩子了,陈毅长叹一声,就不再提了。这样,在新四军他仍是单身一人。
陈毅看到张茜的演出后,一下子就倾心于这个漂亮女孩。他找到老友服务团团长朱克靖,问张茜有没有明确的男朋友。朱克靖立刻明白了陈毅的意思,他先找林琳问:“你的那个朋友张茜有没有男朋友啊?好像小林跟她很近乎。 ”
林琳扑哧笑了:“难怪大家叫你是老妈妈团长,什么都管,连人家的朋友都管。朱团长,告诉你吧!张茜还没有男朋友,小林和我们都是武汉老乡,总是走得多些,说得多些。你又想搞什么拉郎配啊! ”
朱克靖笑了:“林琳!你最大的优点就是直爽、爽快,你去把张茜叫来。 ”张茜走到团部,朱克靖笑呵呵地问:“张茜,听说你和小林来往很近啊!是不是啊? ”张茜一下子就紧张了,马上解释:“我和小林是同乡,是纯粹的工作关系,一般朋友。 ”朱克靖更高兴了:“不是特别的朋友太好了。我给你介绍个人吧!”朱克靖就把陈毅的情况介绍了一番。张茜没想到朱团长竟然是讲交朋友的事,她脸一下子就红了,低着头不吭声。一边是朱克靖滔滔不绝,一边是张茜闷声不吭。朱克靖碰了个软钉子,不由着急了:“你怎么一句话不说? ”张茜抬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朱克靖:“朱老妈妈,你总得让人想想吧! ”朱克靖拍着额头:“对!对,应该想想。 ”朱克靖把这次谈话告诉陈毅,陈毅高兴说:“只要她没有正式男朋友,我就可以进攻了。 ”张茜并没有把朱团长的话当真,因为她感到这根本不可能,一个是红军高级领导,一个是刚参军的小干部,她仍然是那样无忧无虑。
可没几天张茜就接到了陈毅的信,一下子就把张茜平静的生活搅乱了。张茜还不满 17岁,她不想过早结婚,她还要努力创造自己的事业。
另外还有一个秘密,张茜一直想在抗战胜利后也像李增援那样读戏剧专业,从事戏剧事业。她更愿意找个同行作为伴侣,这样双方容易理解。可是来信的却是陈毅,差距那么巨大的陈毅,张茜不知道怎么办?在部队这种事是保不住密的,没几天服务团里都知道了,各种议论都出来了。陈毅的信来的多了,团里的议论也越来越多。
张茜受不了了,拿着信跑到了团部,正好副团长谢云晖在。她气恼地把信推到谢云晖面前说:“这些信请组织看了以后,退给陈司令,我现在不想谈这个问题。 ”
谢云晖明白了,和颜悦色地说:“张茜同志,选择恋爱对象确实是你自己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勉强。从组织角度,当然更愿陈毅同志这样革命了近二十年的老同志能找到爱人,获得幸福,但并不是要你一定服从,不是不允许你选择。 ”
好友则在催促,林琳生气地说:“你怎么这样固执?这么好的人你还等什么? ”
这一切让张茜惶恐、犹豫。她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王于畊。1939年 3月中旬,张茜约了王于畊坐在一片盛开着红杜鹃的山坡上,开始了悠悠絮絮的知心话。张茜拿出一张照片给王于畊,王于畊一看是张茜的一张近照,清丽的面庞绽放着灿烂的笑容,深邃的大眼睛漾着秋波。
好漂亮啊!王于畊感叹着。翻过照片背后却密密麻麻写满了飘逸的小字,“在人们面前,我感到惶惑,惶惑得不知如何是好。摘自张茜来信。”王于畊一眼就认出这是陈毅的字,这是劝慰张茜的特别的方式。王于畊抬起头来盯着张茜的眼睛,她没有看到惶惑,看到的是一双思索的眼睛。
王于畊脱口而出:“张茜你用不着惶惑,真的不必惶惑。自己的事,用不着看别人的脸色,自己下决心,选择就是了;惶惑下去,可能后悔莫及,可能是只有自己知道的满怀痛苦。 ”
张茜沉默了片刻,突然热切地问:“你呢!如果你遇到这类事,怎么想呢? ”
王于畊毅然地说:“我要的是生死之交! ”“生死之交”深深震撼着张茜的心。她遇到了一位知心,张茜也敞开心扉:“我想往那种完美的纯净的爱。 ”
第二天,王于畊随着叶挺军长、邓子恢副主任到皖北四支队和五支队巡视。而张茜在这次少女之间的议论后加快了自己的选择,她已不再考虑别人的议论了,她找着了自己的真心。忽然张茜想起了母亲一直对她讲的话:“要找一个可靠的好男人。”这个人就在眼前了。
不久陈毅到军部来了,在云岭田坤大盆村的一个小屋里与张茜第一次约会了,他们整整谈了 8个小时,陈毅把自己的经历和两次婚姻全盘托出,他这种光明磊落的品格和无私无畏的气质,深深打动了张茜。这天夜深,陈毅第一次送张茜回服务团,初春的夜寒意仍浓,银色的月光皎洁如玉,他们漫步在田埂上却感受的是无比温馨。
不几天,陈毅从江南水西村寄来一篇记叙这美妙夜晚的散文《月夜》。文中散发的真挚的感情和横溢的才华让张茜惊叹不已,知道自己的心已被人俘获了。
张茜同样用诗一般的语言回了一封信,信中写着:“我爱这战斗的春天,我爱这春天的战斗。”陈毅非常赞赏年轻女战士的战斗感情,他特地在自己写的战地通讯“江南抗战之春”引用了这两句话。陈毅还很浪漫地为自己取了个笔名“绛夫”,绛者红也,绛夫就是茜的丈夫。陈毅还有另一个笔名“鲍东”,用以与“张西”(注:张茜的名字常被念为“张西”)相应。
又过了不久陈毅又寄来了一首诗,一首真正的情诗。没有任何政治色彩,只有对所爱之人的深深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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