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得肠子都能一根根地摸出来
采访时间:2005年1月、4月9日
采访地点:黑龙江省哈尔滨市
见证人:李敏 女,1924年生,东北抗日联军老战士。先后当过炊事员、被服员、宣传员、救护员、电报员等。离休前为黑龙江省政协副主席。
■那时日本人抓得紧,我们反而觉得打仗更安全一些
我不到10岁时,就参加了抗日救国宣传队。那时,我们唱民谣,“张学良精兵20多万,全不抵抗只会缴枪”、“若要收回我们的东三省,全把日帝杀个光”。
那会儿啥也不懂,就是大人弄个稿,我给背下来,自己也不知自己当时讲了些什么。我们唱歌、跳舞,然后就收慰问品,有茄子干、豆角干,最好的是鱼干,还有手套,林区就有木耳、兔皮、肉。收完了,大人就套上车给抗联送山里去。
1936年农历十一月十六,我们在做宣传时,日本骑兵冲来,我们大家赶紧分散开跑。我就跑到了山上。连队嫌我太小,说照顾不了。后来,一位姓马的司务长收下我,让我帮厨。
那时日本人抓得紧,我们反而觉得在山上打仗更安全。
1937年3月初的一天,我天不亮就起来煮米查子粥———因为白天不能生火。还没吃呢,哨兵听到了马叫声,日本人来了。被服厂厂长裴大姐下令撤退,我去送伤员,裴大姐带人打仗。我送完伤员,又跑回来用铁桶盛粥———那时肚子饿,不舍得扔。正盛着,枪打过来了,裴大姐也跑进来,敌人用机枪封锁了我们的路。裴大姐让我利用敌人换弹匣的机会冲出去。机枪停了后,我提着饭桶跑出去,结果滑倒了,粥流得满地都是,我不舍得跑,急着向桶里扫。一看敌人就要追上了,管不了饭了,赶紧自己跑。
一个日本人穿着皮大衣,叫着追来,两撇小胡子我都能看得清。追了半天,他把大衣脱了追,眼看就要抓住我了,一声枪响,日本人倒了,是裴大姐开枪救了我。
■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睡在山上的地窨子里,我们年三十的晚饭是煮衣服上的羊皮和靰鞡鞋上的牛皮
因为抗联一般都在山里活动,到冬天下雪后,就很难生存,所以,我们就到处建密营。所谓密营,多半是地窨子,在地下挖个半人高或一人高能藏人的坑,再用树枝、草盖上,就好了。一般的密营也就10米来长、5米宽。密营都是夏天搭好的,因为冬天太冷,地都冻上了,不可能挖得开。
密营对我们非常重要。东北敌人多,打得很厉害,冬天一般零下三四十摄氏度,要没有密营,都得冻死在山上。密营里面什么都没有,只能靠烤火取暖,像我们平时唱的一样,“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那真叫难受啊。
1939年春节,也不知道零下多少摄氏度,但记忆中就是一个冷字。进了森林,风小了点,就感觉暖和了点。我们找到了一个作废的密营营房,只剩了个方框。我们把树枝树皮捡回来,盖上,大家都高兴得很,“我们住上房子了!”一个叫刘贵的小战友欢喜地说。
那时山中无日月,但据营长推算说,这天晚上是农历年三十。农历年三十,也没有吃的。小刘把自己裤子上缝的几块羊皮拆下来,烧着吃,这是荤菜。指导员杜景堂把自己那双破的靰鞡鞋,是牛皮的,放到铁桶里,化点雪水煮着吃,煮了一宿也没烂。大家都很饿,不断地用棍去捅那牛皮。
初一早上,我放哨。大家说,不先吃一口再去?我说,回来一块吃。刚上岗,天突然又黑了,山下传来踩树枝声。是人,不是黑瞎子。我大声问:“口令?”对方不回答。我放了三枪,敌人就还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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